教會 The Mission


發信人: Ladycat.bbs@csie.nctu.edu.tw (浪漫時代),           看板: movies
標  題: 「教會」電影中的時代議題:正義與愛的兩難(一)
發信站: 交大資工鳳凰城資訊站 (Wed May 21 00:42:47 1997)

本文來自 visa.bbs@fhl.ee.nctu.edu.tw

  「教會」這部片子得過1986年的坎城影展最佳影片獎。

    故事的發展起於十八世紀,現今阿根廷、巴西、巴拉圭的交界處,有一群自給自足的瓜南尼人,在逐漸地接受了基督信仰後,卻又立刻面臨了開化國家為取得利益上的平衡,而剝奪他們自由生存的權利。全片中主教以第一人稱的旁白方式,不時地穿插著事件的發生經過、自己的感受等。故事的衝突表現在西葡與教廷勢力的對立、西葡與瓜南尼族的對立、兩位神父性格與理念上的對立、......。

   本片長125分鐘,導演Roland Joffe試圖探討信仰與政治、民族三者間的衝突,長久以來這一直是個極具爭議的題材,觀者也容易被帶出同情憐憫的心態,而恨惡戰爭的發生。開始以一位神父殉道受難來顯示傳教之艱辛,再以另一位神父﹝男主角之一﹞吹奏音樂象徵性地算是「征服」了蠻族,帶給他們文明。

    導演蠻成功地運用了意念來表現他欲說的故事,也創造出一些典型角色,例如寬恕仁慈充滿犧牲奉獻精神的神父、好鬥易衝動的神父、野蠻無知卻單純的瓜南尼族人等等,讓戲劇的走向有張力、具可看性。

本文來自 gilbert.bbs@fhl.ee.nctu.edu.tw

「教會」(The Mission)導讀

        「教會」這部電影是 1986 年出品的電影。故事背景是十五、六世紀,在南美洲發生的一個故事。當時的南美洲是西班牙、葡萄牙的殖民地,隨著殖民者的進入,教會 -- 羅馬天主教 -- 的佈道工作也在南美洲開始。

        故事的主軸是在一位人口販子身上。當時的印地安人並不被一般的白種殖民者看做是人,有人應有的尊嚴。他們被視為一種「動物」而已。對這個人口販子來說,捕捉、販賣印地安人作為奴隸,不但是生財之道,也是一種優越感的實現。對這個聲名狼藉的人口販子,印地安人當然畏懼有加,憎恨之情更不在話下。

        在一次決鬥中, 這位人口販子誤殺了自己的弟弟,並且為此感到痛不欲生,悔恨與空虛讓他失去了生存的動機,他開始尋求解脫之道。 他在一向鄙視的神父那裡聽到福音,決心悔改,並決定為自己過去所犯的罪愆付上代價。 他不但苦待己身,同時也嘗試尋求曾經惡待的印地安人的饒恕。 在神父的帶領下,他背上負了一個重袋子努力的想爬上印地安人部落旁的瀑布, 很辛苦的在一次次的滑落谷底後重新開始努力他的贖罪之旅。

        瀑布上面等候他的,是一群恨惡他的印地安人,這些人的親人曾經被他恣意殺害、捕捉並販賣。 上面等候的人會怎樣對待他呢?刀子舉起又揮下。砍斷的是繫在背後重擔的繩子,而不是他的頸子。 重擔墜落瀑布之中,他的罪惡感也隨重擔而消失, 就好像在本仁約翰「天路歷程」書中的天路客見到十架,他的重擔就脫落一樣。

        他流下了眼淚,不能自已的哭了起來。與其說這眼淚是因為能活命,不如說因為印地安人的饒恕與接納, 讓他的生命重新活了過來,並且重新感受到生命是輕省的。他開始在這印地安部落中過一個全新的生活。

        當時的西班牙與葡萄牙為了殖民地勢力的劃分,請出教廷來調停。 教廷派遣一位主教前來視察,為要確定這兒的人是否真如傳言,只是一種「動物」而已。 其實教廷早已決定為了政經的緣故, 要停止當地的佈道工作,關閉當地的印地安教會,並讓西、葡兩國的軍隊弭平當地的印地安人。派主教前來視察,只是一個幌子。

        這位人口販子以及帶領他進入印地安部落的神父, 很熱心的向這位主教說明印地安人也是人,並不顧西、葡兩國代表的奚落,繼續帶領主教去各地的印地安教會參觀。 這位主教深深被印地安人讚美詩聲以及雕塑工藝品所感動, 但是他仍然很痛苦的宣佈了教廷的諭令 -- 關閉教會; 即使他也知道這是因為政治與經濟的原因,即使他也知道這或許違背了他所信的。

        這樣的諭令讓人口販子與神父無法接受。 同時也產生了兩種不同的反應:前者決定 「反抗」,並保衛印地安家園;後者則認為「不可反抗」,讓上帝自己做工。這兩人並因此意見不同。 或許神父心中也為難,因為知道若不反抗,印地安教會與部落將會被摧毀殆盡;但是聖經的教導似乎告訴他不要還手。 血性的人口販子則重拾了許久未用的劍與槍, 只不過這次他的殺砍是為了保衛印地安人,即使本質上這仍然是殺人。

        終於,帶著槍砲的部隊鄰近這印地安天堂。 入侵者中有神父們為他們祝福。當時這些自認為神子民的殖民者也雇用了另一批印地安傭兵,作為屠殺的前導。 人口販子努力的反抗, 而神父則舉著十架,帶著部落中的婦孺邊唱讚美詩,邊繞行部落中焚燒的房舍與教堂。

        故事的結局近了。 中彈的人口販子仆倒在地上,掙扎著想保衛這些印地安人。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一場殘酷的殺戮: 一簇簇的箭帶著火如雨點般落在部落裡,槍彈也一發發的擊中唱詩繞行部落、眼露恐懼的婦孺身上,最後神父也中彈倒地。 人口販子流淚的視像逐漸模糊,並隨著生命的流逝而昏暗。

問題探討:

1.人可能藉著苦待己身獲得解脫嗎?解決罪惡的方法是什麼?

2.印地安人為什麼有能力寬恕人口販子呢?面對惡待我們的人,印地安人的反應給我們什麼提醒?

3.除了解決罪惡感,是否我們也必須革除罪行,有新生的樣式呢?一個重生的基督徒有可能讓「老我」作主同時又宣稱自己得救了嗎?

4.你認為教會應不應該介入政治?假如應該,尺度是什麼?假如不應該,理由是什麼?你認為教會設立的目的是什麼?

5.你認為面對逼迫,基督徒的反應應該是如同「神父」或是「人口販子」呢?為什麼?

6.請分享片中最令你動容的一幕,並說明原因。


 作者  Lancelot.bbs@bbs.ee.nthu.edu.tw (Shiva),

    人當然無法憑著苦行來解脫自身的罪惡
    然而面對那並非來自己身的罪惡與逼迫
    基督徒又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釋懷(有趣的字眼)???

    面對社會公義的訴求,基督徒又該如何介入才能行出自己的信仰?
    如何介入才不至以自身的價值判斷硬冠於他人身上而自以為公義???
    畢竟要成為世上的光與鹽之前,是否能弄清鈉鹽與硝酸鹽(可以做炸藥)的差別
    而不至於引爆了災難的火光........

    "教會"片尾演到最後,看見倖存的孩童自河裏拾起了那把小提琴時
    我心中不免酸楚.......    兩位神父都做了他們該做的事,
    就像丁松筠神父所說的,倘若他置身片中時代, 他不知該是否拾起刀劍
    與鎧甲?  抵抗與不抵抗,對於當事人的結局都是一樣............

    畢竟我們不是那寫報告給教皇的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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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CocaCola.bbs@bbs.ee.ntu.edu.tw (可樂寶寶),      看板: movies
標  題: Re: 【信仰與抉擇】─ 以電影『教會』為例(二)
發信站: 台大電機 Maxwell 站 (Wed May 21 17:22:09 1997)

當人口販子孟隊長因情殺死心愛的弟弟之後,深重的罪疚是他深知即便一死也難贖的。在與蓋神父一行攀巖上山的沿途,他堅持背負著沈重的包袱;刀劍、盔甲捆成的重負象徵著他過去的罪惡重擔。

曾經是同樣的一條路,他捆著一串山上擄來的印地安人回城販賣取利,就是殺死一兩個被看做獵物的印地安人,他也不以為意。而如今同樣的這條路上,他就是再怎樣自虐,也知道過惡不可能自贖。因為嫉妒而一時衝動殺死自小寵愛的弟弟,使所愛的女友與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淵之後,他才知道悔恨。但已死的、已被賣的、已被傷害的....罪,怎麼能贖?

不論同行的神父如何勸解,怎樣想助他脫掉背在背上的重負,他又怎樣沿途為此吃盡苦頭,幾次三番險些墜落深谷又回頭背上那些刀劍、盔甲重新爬起,他默默無言的忍耐一切痛苦,因為這是他罪惡的代價,是他該當受的。

但是肉體的痛苦不能麻痺心靈的痛苦,他唯一期待的是,當他終於攀上印地安原始部落聚居的瀑布頂上跪伏於地時,那認出部族的仇人而持刀痛斥喝問的印地安人能一刀劃破他的喉頸,於此就是他終於得到的解脫。

然而那把刀並未染上鮮血,反而割斷了他背上牢牢捆縛的粗繩。本該殺他以報一族之仇的那個印地安人,竟把他一直荷著的重負推落山崖。一時之間他既是痛哭失聲又是與大家一起擁抱歡樂,這一刻心情的複雜就呈現在那一張又哭又笑的臉上。在這裡,真正的饒恕給了一個人新生的契機,傷痕可以被治癒,痛苦可以被遺忘,不是藉著報仇雪恨,而是藉著寬恕原諒。

寬恕是一件難事。人要怎麼能去原諒?除非他曾經切身體會自己如此需要被原諒而又真實感到已被接納諒解?

之前的孟隊長從不曾為販奴及殺害覺得罪咎,然而弟弟的死驚起他的罪惡意識,他才發現自己的罪拖著他要墮入深淵。他帶著罪惡重負攀巖是他認為必須完成的贖罪行為,然而罪是不可能由此贖的,他深知道。即使是他自己也不可能因此就原諒自己。

但意外的是,當他終於抵達目的地,正是曾被他傷害的瓜南尼族人伸出雙手接納了他。就在本該恨他殺他的仇人那裡,他得到了愛與原諒。

那直要將他拉下地獄的罪惡拖累終於脫落下墜,他的肩背一輕。從此時起他不再是奴隸販子孟隊長,而是瓜南尼人羅德利哥。罪惡意識不再負在他肩上,卻收藏在記憶裡。他將永遠記得:罪,需要被原諒,也可以被原諒。若不是深知己罪的人就難以原諒他人的罪惡,而若不是曾真正被饒恕過的人,也無法真心饒恕他人。

滿腦子歐洲問題而來到南美洲的紅衣主教面臨的是兩難,而收到撤出教區命令的教士們所面臨的,也是兩難。

當主教接觸了印地安土著之後,深深被這瓜南尼人的美所感動:這聖詩天籟之美,這共產互享的農莊之美,特別是站在深山草屋教堂之前的他由衷知道,印地安人也是上帝的子民,絕非西葡殖民口中的『動物』。但他也深深明白西葡兩國殖民利益的瓜分與教廷勢力的微妙關係,而這正是他此來的目的,代表教廷宣佈放棄此地教區。

倘若教會勢力退出,原在教會羽翼覆庇下的印地安人立時成為刀下魚肉,無能倖免淪為奴隸的命運;然而若是拒絕交出教區,教廷權威必遭列強君主杯葛,南美洲印地安人的問題其實是歐洲教廷勢力的問題,為保全整體而割捨部份是他不願卻又不能不作的抉擇。瓜南尼人決定為保衛家園而開戰,所有教士被令離開,否則開除會籍,於是教士們也面臨兩難。沒有人願意離開瓜南尼人,他們都選擇了留下,即使開除會籍,然而困難的卻是選擇參戰與否的問題。

羅德利哥由瓜南尼孩子的手中接過原已被棄置瀑布下的自己的劍,他以一個瓜南尼人的身份決定參加這場家園保衛戰,他要以行動表達上帝並未遺棄瓜南尼人。羅與其他教士決定為正義而戰,獨有蓋神父一人反對武力。蓋認為以暴治暴絕對是錯的,上帝即是愛,倘若武力是對的,愛與和平如何能存在?若要幫助瓜南尼人該以教士的身份幫助而非參戰。

兩人至終以不同的態度立場,在西葡聯軍屠殺瓜南尼人的一頁歷史中見證同在。赴役前羅來要求蓋的祝福,蓋言此行若是對的,上帝自會祝福,若是錯的祝福亦無益。末了蓋解下自己的十字架項鍊贈羅,這原是蓋得自殉教神父的遺物。兩人所擇道路雖異,十字架上受難的意象始終是兩人追隨的生命意象。

片末,西葡聯軍對印地安人大屠殺,一片血海。率領著印地安人作戰的羅德利哥為救一個受傷的孩子而中槍,未及引爆機關就被亂槍打死;死前眼光漸漸渙散模糊的他直望著教堂前,手舉著十架的蓋神父領著一批老弱婦孺迎著槍林彈雨前進。孩子們哭嚎著,群眾默默前行,蓋神父倒下了;一旁一位無名的信徒舉起掉落在地的十架,繼續前行......

餐桌上,主教憤怒地說,『你膽敢對我說這樣的屠殺是必要的?』西班牙代表大聲回答,『是的!確實我要說,是的,是必要的。』主教無言。葡萄牙代表寬解主教,這世界就是這個樣子,你只是作了必要的事情而已!主教起身走到窗邊,他望著窗外說:『不,這世界之所以這樣,是我們造成的。』他為此屠殺惡行感到痛苦,然而是他作了這個『權衡輕重下的抉擇』。

在呈上教皇的報告書裡,主教寫著:『因此,你的教士們都死了,獨有我一個人活著。然而事實卻是,我是死的,而他們活著;死者的精神,將永遠活在生者的記憶裡。』在主教的話聲中,倖存的瓜南尼孩子們乘著獨木舟漸漸遠去。

主教為了羅馬教廷的損失可以減至最低,不得不割捨了教區,斷送印地安人最後一塊安樂土,最後一線自由活下去的希望;教士們卻寧可被開除會籍,選擇了同赴苦難,絕不避重就輕反而甘心承負起沈重的擔子,因為上帝是愛,愛承擔沈重的苦難。

不管是選擇哪一種方式的同在,教士們都堅決表達了上帝的絕不離棄。上帝的愛並不以神蹟奇事、榮耀戰績的方式彰顯,恰恰相反地,上帝的愛與苦難糾結纏繞而不可分。這是基督信仰的中心,十字架上,祂以愛承擔苦難;走上十字架道路高舉十字架的教士,也正選擇的是背負沈重。

歷史上的故事結束了,然而同樣的故事仍會始終不停地在各個時空中搬演著;弱勢者、被欺壓者的利益始終都會以『權衡輕重』的方式被犧牲掉。基督徒期待甚麼呢?是期待上帝以大能的手干預罪惡、施行拯救嗎?是的!但也不是!這期待必須也必然指向十字架;正是在信徒以愛負載沈重的苦難時,我們得以看見上帝的臉容,正是在參與實際負重的行列時,愛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