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邪惡 Love Is the dev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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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邪惡》：愛，是邪惡的？
發信站: 政大貓空行館 (Mon Dec 6 18:36:23 1999)
《1999台北金馬國際觀摩影展手冊》中，對《愛邪惡》(Love Is the Devil, John Maybury, 1998)這部影片的簡介文字，諸如「齒牙迸落的拳擊」、「皮鞭笞打的痛楚」、「陽具肛門的廝殺」，讓初次觀看此片的我，在觀影前腦中充斥著一種猜測：這部片應該是大量充斥著性虐待的描寫；鮮血與痛楚滿溢於影片，教觀眾隨同劇中角色緊張與恐懼於一次又一次被鞭打虐待的痛楚，呼吸困難。不過，昨晚在西門町同一群朋友告別，往東直奔華納威秀，觀賞這因誤點而推遲20分鐘播放的《愛邪惡》後，我發現：我的猜測錯誤。
《愛邪惡》全片所關注和主要描述的，並不是實踐於身體上的性虐待與身體上所承受的苦痛。本片大量描述的，是精神上的虐待和痛苦，而這精神上的痛苦，來自於愛。
無產階級職業拳擊手喬治偶爾幹些偷竊的勾當，這次他打開畫家法蘭西斯．貝肯的天窗並由該處墜落下去，卻是他的一生走向無止盡的墜落的始點。落地站起，打開手電筒，喬治看到了一幅又一幅充滿著鮮血、痛楚與恐懼意象的相片、圖片與繪畫。他的身子顫慄，直到貝肯出現。貝肯以利益將其誘騙上床，而喬治開始了這段痛苦的愛情。
劇中的貝肯曾經形容喬治是無邪的與「非關道德」的。進一步解釋之，即喬治的心中毫無任何人工雕琢的道德價值觀，他的心中所持有的，是一股純淨的愛和關懷的力量。舉例而言，當喬治在偷竊時，由於世俗道德價值對他而言是無意義與不重要的，於是他不因為偷竊是不道德的而產生「罪惡感」，在偷竊時頂多他可能因關懷他人的本性而產生「歉意」；另一方面，他也不因做背道事可得到一種背德快感而為之，因為偷竊乃是其過活的方式之一，而當中並不存有任何一絲背德快感。
相對於喬治的非關道德與無邪個性，貝肯則是邪惡與不道德的極致。相對於喬治心中的純淨的愛和關懷之力，貝肯則不知愛和關懷為何，不懂將心比心是啥。貝肯嗜血，酷愛殘暴血腥如拳擊比賽、車輛、戰爭的場面，他把痛苦當成愉悅，以背德為樂事，適足以顯示出其意識中的道德價值體系與潛抑至潛意識中的兒時事件，是如此廣泛和緊迫地壓迫著他，而他必須以做背德事才可換取解困與輕鬆的快感。
久而久之貝肯背德成自然，成樂趣，卻對其心理狀態一點幫助都沒有，造成其邪惡個性的原因未被其正視和解決，性格不健全，自然無法懂得愛己，亦無法懂得愛人、愛人類。
已逝的精神分析大師佛洛姆(Erich Fromm) 認為，一個健全的人，在人際關係上具有自發性或創造性的愛。而一切自發的愛，是人類生命中一種積極主動的活動，是給予，而非犧牲或被剝奪。對於健全的人而言，在給予的同時，他同時也體察到自己的能力、豐富與愉悅，因而能獲得快樂的感覺。
給予的主要領域不在於物質或金錢，重要的是在於：把自己活生生的生命，例如自己的喜悅、關懷、知識、興趣、幽默與憂愁等，給予對方。因此，作為一種給予的行為，愛的能力取決於個人的人格發展；只有當個人的人格往創造性發展，他才具有愛的能力。自發的愛具有照顧或在乎(Care)、責任(Responsibility)、尊重(Respect) 和瞭解 (Knowledge)等四個要素。另外，佛洛姆還指出，自發性地去愛一個人跟對人類的愛是分不開的；若將之分開，則這種愛便是表面的和膚淺的。
貝肯與喬治的愛，搭蓋在兩邊高低不等的不穩基礎上：貝肯自身個性不健全不道德，而喬治則太天真無邪。而由上述佛洛姆的學說，我們將可發現：貝肯作為一個不健全的人，他不但不知如何自發地去愛人，也不知給予為何物。
貝肯給予喬治的，是西裝，是金錢，卻絕不是他的生命：他的喜悅、關懷、知識、興趣、幽默，甚至於是憂愁和悲傷。故而全劇中後段起，貝肯開始煩膩於喬治，不喜歡喬治打擾他做畫，同時也對喬治對其畫的簡單有力而富含愛意的贊賞，諷刺為「專業性評論」；貝肯給予喬治一大筆錢，然而又輕賤這些錢。
貝肯不懂得如何給予，原因之一即不知道喬治要求的是什麼，原因之二則是貝肯不了解喬治要求的事物——愛——是什麼。喬治先是以睡在畫室貝肯旁邊、念報紙、自殺等方式，想獲取貝肯的注意與肯定。最後，當不習慣於說「愛」的喬治終於說出了：「法蘭西斯，我愛你」的時候，貝肯至此，仍不知喬治所需要的是富含在乎、責任、尊重及瞭解的愛，是用心發自生命的陪伴和相處，反而諷刺之以「從哪兒的廣播節目學來的口號」，讓喬治終於完全地墜落到絕望和死亡之中。
因此，「集中營」酒吧中有個老基調侃貝肯：只要和貝肯戀愛的人，都會陷入痛苦之中。另外，這位老基也表示：愛的本質就是痛苦；這顯示出這老基從未嘗到過甜蜜美滿的愛情。而原因可能也是他不懂得愛己愛人，而這心理上的不健全則表現於外在他那喜好諷刺、挖苦他人的言行上。
《愛邪惡》的英文片名是："Love Is the Devil" ，直譯就是「愛是惡魔」的意思。就這部片而言，喬治處在與貝肯的愛戀之中，卻抓不到任何支持的東西（貝肯的愛），故而喬治飽受不斷墜落的精神痛苦。依此，愛的確是讓人受苦的邪惡惡魔。
然而做為本片的觀眾，我們在看完影片之後，在精神隨喬治飽受摧殘之餘，仍得反省自身：自己的愛健全嗎？是真愛嗎？有用生命來付出嗎？是否造成自己與對方的痛苦？可以改善嗎？如此，才不枉本片的積極意義——愛，當然不該是邪惡的。
政小四 88.12.6 ＜《愛邪惡》：愛，是邪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