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E!Online對李安的專訪

作者: airlines.bbs@cis.nctu.edu.tw (夜 該不該再繼續下去), 看板: movie
標題: 李安專訪轉貼
時間: 交大資科_BBS (Sun Jul  9 20:05:58 2000)

李幕白就是我......李慕白是個虛名，李安也是個虛名

執導「臥虎藏龍」，李安不但成功地發揮了他的導演天份，還把自己的「中年危機」投射在李慕白身上？李安說，其實周潤發演的李慕白，除了具有入世救人的寬廣俠義精神之外，也像是「作者的代言人」一般，把男人面對女人時，無法做出決定的心態給表達了出來。

李安笑說：「電影裡說，李慕白是虛名。李安也是虛名呀！」

這是怎麼樣的一段故事呢？台灣E!Online 整整近一個小時的時間，獨家專訪了以《臥虎藏龍》風靡全球的國際大導演李安， 他會說出怎麼樣一段「臥虎藏龍」的故事呢？

問：在這些要角中，你有最喜歡的嗎？你覺得他們表現如何？

答： 啊（皺了皺眉頭）！這很難說的，他們各有千秋，我也看著他們一路這樣努力下來，其實都挺喜歡的。事實上，這部片的重頭戲，還是放在三個主角（指周潤發、楊紫瓊、章子怡）身上。

章子怡的表現總歸來說是不錯的，當初因為她還算新人，角色又貫穿整個故事，所以我開始最耽心的也是她。不過，章子怡的臉有一種「無辜之美」，特質也不是那種好抓，正巧適合了這個角色。

周潤發畢竟是資深明星，專業到鏡頭一移動，我一解釋，他就能進入狀況。其實周潤發最主要的挑戰，是有別於他已往的現代演法，這回是剃了頭，氣質很佳的古典大俠。但周潤發把大俠形象經營得很好，恰如其份。

楊紫瓊的武打動作非常漂亮，但國語就比較辛苦點，加上她演的文戲也不多，所以有時會比較沒有安全感。不過，楊紫瓊很感性，常常前一晚跟她說了明天戲的精神，她聽了感動流淚，第二天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只是打，也把戲演出來了。

問：你和明星們的相處都沒很不錯吧，為什麼曾聽說過發嫂比較難相處？

答：不會啦，他們有些什麼問題也都找製片商量，在我面前是很好的。像發嫂對我也很好啊，還常煲湯送給我。其實出道以來，我和明星都處得還不錯，我想我的信譽就是怎麼樣拍演員，他們把形象交在你手上，當然和你的互動也會很好。

問：李慕白有一句台詞「李慕白只是個虛名」你拍這戲時，曾有這種體會嗎？

答：（大笑！）你指「李安也只是個虛名？」，哈哈，完全有！

其實我剛開始要拍這個戲時，原本只是描述兩個女人的關係，包括他們的愛恨、浪漫故事，甚至莫名其妙的嫉妒感和情誼，倒不知該如何定位李慕白這個角色。

但愈做到最後，好像就變成了李慕白那種感覺；像他對著那兩個女人的表達，他做為一個大俠，接下來的生涯該怎麼辦？還有他對著俞秀蓮的壓抑，或是對著玉嬌龍的複雜情緒等等...

因為在這部電影當中，就是「女人作主」，李慕白完全不知該怎麼辦。我也跟著李慕白戲中的那種情緒在走，該說是完全的認同感吧！

再說白一點，不只是認同，其實李慕白這個角色，也像是「author's mouse（作者發言人）」，那電影裡的作者，多半指的就是導演。

答：（笑）事實上連周潤發自己也覺得很有意思，先後做過兩個導演的發言人。像他在「英雄本色」裡是吳宇森的代言人；飾演的小馬哥，就是描述吳宇森以前最落魄的時候，受到的那種人情冷落。那我是人入中年，有很多話要講，有些危機感...，很多事要靠女人做決定。哈！哈！

問：那這麼說，你也有「中年危機」的感覺？

答：（笑）是有的吧。以前拍電影，怎麼累也不怕，現在就不是了，常常發現體力有限，還有些事情好像怎麼想，也想不過去似的．．．．但我發現，我太太好像也有中年危機喔，她是為了工作，到三更半夜還不能回家。好在，拍電影還有拍完交片的時候，她們做研究，要做出個結果，可就久了。

問：照你說兩個女人之間的嫉妒感，那麼李慕白和玉嬌龍之間，其實是真有一些男女情愫在囉？

答：沒錯，但又不能說。因為若一著筆墨，大家對李慕白的評價就會低了，或許會想李慕白是「大俠」，還是「色俠」，拉低整個格調。

我的想法是，其實做大俠也就是那麼一回事，本本份份的，不用太強調這些。所以，我選擇在美感上宣洩出來，包括竹林、教劍的戲，當中除了教導收服的意味，也有幾份「意亂情迷」存在。至於玉嬌龍，她看待李慕白時，也像是「姐姐的男朋友一樣」，有點嚮往，卻又不受管教。我沒有特別交待，但卻又存在，還是靠觀眾去想像吧！

問：「臥」片在美國上映時，還是用原音？

答：都用原音，他們還是得看字幕。（會因此而耽心？）不會吧，當時「飲食男女」和「囍宴」也是這麼做，我去戲院，還是滿滿的人。（笑）其實我看到他們在看字幕，心裡也有一種平衡感，小時候我們也是看字幕的嘛！另外，我還有一個心願，那就是希望它不只是在藝術戲院上映，滿足有程度的觀眾而已。

問：那你會不會耽心西方人在看此片，只看到「武」卻不懂「俠」呢？

答：多少有吧，所以我在影片當中，還是安排了大約十五分鐘，藉由李慕白的台詞（指他在指正玉嬌龍習武心態錯誤時），將江湖中俠義精神舖陳介紹出來。另外在宣傳上，也了請人將中國武俠片的歷史圖文並茂的寫出來，相信外國的媒體，也會覺得「知道這些是很酷的事」。

問：不過，兩岸三地的媒體看這部片，似乎也反應不一？聽說過香港有人認為武俠片味道少了點的這種評論聲嗎？或是你本來就不想把它包裝成完全的武俠片？

答：其實我聽到的聲音還算蠻平均的。

我的觀念是既然我想拍武俠片，有些東西還是要「交貨」才行：即使我會的東西要放入片中，但面對觀眾，也不能「掛羊頭賣狗肉」啊。這也就是說，在結構上，我還是遵循了武打戲的舖陳定律，總不能都不拍武打場面，然後跟人說「這是個講究內心的武俠戲吧」！

李：說實話，原來我最耽心的是香港，耽心他們會不會覺得我把他們的大明星的戲，擺得比章子怡少啊，或者我一個外人去拍武俠片，夠不夠純熟什麼的。不過事後證明反應都不錯，香港在看完第一段武打戲，就有人拍手了，這在以武打戲為榮的香港，是不容易的！（笑）反倒是在台灣試映時，因為台詞巧合的關係（指俞秀蓮音似副總統呂秀蓮），而引起的笑聲，是我預期之外的。

問：那麼大家片中兩個女主角的表演評價和認同感如何？

答：以我聽到的來說，女性對楊紫瓊的認同感很高，男生會喜歡章子怡。像我太太，她就很喜歡楊紫瓊，認同到要擁抱她（笑）。那男生看章子怡，可能會一種挑逗感，或是無法馴服而產生的特殊感覺。

問：工作班底大多是香港人，章子怡又戲最重，會有不平聲或她本人會有不適應感嗎？

答：其實應該說玉嬌龍這個角色，就會很容易讓人投入，不論是導演也好，美術、攝影都是一樣。大家對玉嬌龍，會有種特別的投入是難免的，並不是對章子怡。章子怡演玉嬌龍，是幸運，也是壓力。身為一個新人，馬上要有這麼大的責任，我和她非親非故，連選角也不是第一次就選上的。攝影機下的魅力是很神祕的，不上了鏡，誰都不一定看得準。

問：所以你會有當初選了章子怡是很正確的感覺？

答：說實在當初對我來說，做誰都是一樣的，只是需要時間，來培養她。那不像說要選大角或俠女時，就想到要周潤發和楊紫瓊啦，他們已經有一定水準的程度了。以周潤發為例，我覺得他對於場面的調度和了解，恐怕還比一些導演判斷更精準。我是喜歡「做明星」，而不是「追明星」的。身為導演，把明星拉在一邊是很重要的，他們願意做，效果也會好。

問：做了像「臥虎藏龍」這樣國際發行的片子，你會有不再回國內拍片的念頭嗎？

答：不會啦，我本來就是發國片起家的嘛。（笑）只是兩者待遇好像真的不太一樣喔，當年回來宣傳「囍宴」，我記得是住在新店的老婆家，這次還住大飯店的大使套房呢！

台灣E!Online對李安的專訪    撰文／賀靜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