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臥虎藏龍、電影裡俯拾皆美

作者: keneth@bbs.ee.ntu.edu.tw (華山派令狐沖),     看板: movie
標題: [轉錄]江湖中臥虎藏龍、電影裡俯拾皆美
時間: 台大電機 Maxwell BBS (Mon Jul  3 12:13:23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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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錦添臨危受命與李安華山論劍        撰文／賀靜賢、李雲鑫

        對武俠小說相當著迷的人，大概都會崇尚古代俠義之士那種在山邊彈琴練劍的瀟灑和閒情逸致，因此當現代人要拍攝古代的武林世界時，就先要著重古人的情懷，偏偏情懷是很虛構卻又必須符合實際的東西，只要一個步驟稍有閃失，就可能讓看戲和演戲的人都成為瘋子！

        李安執導的《臥虎藏龍》是一部在美學和視覺效果上都必須配合古人情懷的電影，而曾經以《誘僧》獲得金馬獎最佳美術設計獎的葉錦添，便在電影開拍前兩個月臨危授命，奔赴大陸接受這部電影的考驗。

葉錦添對《臥虎藏龍》有著相當高的使命感和期望，因為他認為兩岸三地很少有對電影美學注重的導演，而古裝電影的美學又比時裝劇更繁複有時還會更抽象，因此在籌備時，他花了很多時間在作歷史考證，也花了很多心血作人物造型，而在七個月拍攝工作告一段落後，葉錦添說：

    「我以前作美術設計從來不覺得辛苦，但這次為了《臥虎藏龍》，我頭一次感覺辛苦！」如今葉錦添拾起了甜蜜的果實，事後證明，《臥虎藏龍》的美學的確是國片近年來少見，葉錦添也很得意地說：「我知道《臥虎藏龍》不只是一部武俠電影，它還蘊函著許多的人性和劇情，如果只是一部單純的武俠電影，我就不會接了！」

        透過與台灣 E!Online 的專訪，葉錦添娓娓道出他在拍片時間的辛苦，和為周潤發、張震和楊紫瓊等人作造型的智慧，甚至是作道具和背景的心血，藉由這篇訪問，希望能讓讀者了解，美術設計在一部電影的地位是多麼不可或缺，但偏偏這也是許多港台電影所欠缺的專業領域！葉錦添或許還不是港台美術設計的第一人，但他希望透過這部電影，至少喚起影迷對美學的重視！


台灣E!Online / E!焦點 / 焦點企劃 / 葉錦添的臥虎藏龍情

        葉錦添「對上」李安，是理性多過感性，還是感性強過理性呢？葉錦添覺得「臥」片能拍到呈現出來的成果，其實算一個「奇蹟」，那又該從何說起呢？今天，讓葉錦添打開他的美學藏經閣，讓你一探「臥虎藏龍」的究竟！

問：聽說「臥虎藏龍」是你做電影美術設計以來，籌備得最緊湊的一部？

葉：是啊，李安找我，接近開拍不到兩個月，已往每部片大約都有三個月籌備期，這次只花了一個半月，得把看戲本、找景和做道具佈景等事都做好。

（如此趕還願意接，是李安招牌吸引了你？）

葉：對，可以這麼說。其實若是一般武俠片，我也不會有太大興趣的；「臥」片重的是演員的心理層次，這對美術設計的挑戰度很高，但也有發揮空間。

（笑）不過，做完也累壞了，這真的是我做美術設計以來，最累的一次！

問：談談「臥虎藏龍」美術設計的整體概念吧！

葉：這個片子很特別，背景雖為清朝，但因為是在洋人入關前，就連傳教士都還沒有，所以文化上仍然十分的中國，嗅不到一絲西方的味道。說簡單一點，就是「很中國的」！不過，在美術設計上，因為故事的延展，我也加了很多宋朝的東西在裡面。你不覺得周潤發、楊紫瓊看來都不全像清朝人嗎？

至於建築物構造上，則很講究考究；
我加上的美術設計，是為了讓畫面變得單純一些。

問：你在片中運用了那些特別的設計？

葉：雖名為武俠片，但其實最強調每個演員的心理狀態。所以在設計每個畫面，也都像在顯現演員心理圖。難度比一般武俠片高很多！

若論色彩，我走的是「單色調」，甚至你會發現還有些黑白片的感覺在裡面。也因為如此，我把清朝的代表色－寶藍調成偏灰紫，紅色調成偏咖啡。如此一來，把一些瑣碎的部份抽走了，整個色調強烈但乾淨，觀眾看時自然會轉向注重演員的心理變化。

還有，在玉嬌龍與羅小虎的對手戲部份，回憶段我用的是紅色調，那代表玉嬌龍的回憶，也有濃厚的保護意味。至於非回憶部份用的則是灰色，那有死亡的意味在。所以一當張震來到北京城尋找玉嬌龍時，紅色也跟著消失了！

另外，若仔細觀察場景，你會發現我把空間變得很大，人相形渺小，但一舉一動變得更明顯。我覺得這是不同於舊武術電影的作法，也應是新趨勢吧！

問：拍攝期間，曾與李安發生過什麼過什麼氣氛「緊張」的事嗎？

葉：（笑）有啊，被他氣過兩次呢！

第一次是拍王府總管家中的景時（片中未出現），我忙了一上午把總管家的擺設弄好，也一直喊一旁在拍葉九家的李安，請他轉頭來看看。可是他太專注，也沒聽進去，直到大家都收工休息了，他才說總管家的家具「太漂亮了」，顯不出管家身份，要求重新擺設。

可是，我倒認為好歹也是王府總管嘛，有個像樣的家具，也很正常不是嗎！但李安堅持要舊一點，我沒辦法請道具組的人把雲石家具換成木家具，以為一切搞定時，李安又嫌碗太新了，所以我又到處去敲人家的門，尋找幾個破碗。（笑）當時，我有點委屈，心想：「哇，好歹我是個美術設計，為了碗．．．」

第二次是在拍新彊馬賊的插曲。大夥要出發往新彊的前一天，幾十套新彊馬賊服做好了，臨時演員（新彊人）也都敲定了，李安不知又怎麼得到了一個資訊說馬賊是漢人．．．這一說，大夥全呆了！不過當時，我其實蠻鎮定的，到了那兒，從幾十個臨時演員當中，挑了六至八名出來，再讓他們換上漢族的服裝，李安也覺得 OK。

說起來，我覺得李安有時是太緊張了！

問：與你合作過的導演們，對美術設計的觀念差距很大？

葉：是不太一樣。吳宇森（合作「英雄本色」）要的東西很固定，有他一貫的想法。羅卓瑤（合作「誘僧」）對美術有「野心」，他比較願意嚐試新東西，有點「不計後果」的感覺。> 李安相較之下，其實不特別重視美術設計，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說起來，他頗抗拒在片中注入太過風格化的東西（指美術設計部份）。李安很重視考究。

不過，「臥虎藏龍」並不適合完全寫實，李安和我都很清楚：最重要的，是能把意境做出來。其實我覺得美術設計和考究沒有衝突，而且絕對是一體的！

問：你對「電影美術」的期許或定位是什麼？

葉：其實現在，電影都還只是停留在「產品設計」的階段。所以，電影美術也沒辦法發展至深度的藝術。大多數電影導演拍片，都以塑造風格優先於美術設計。

（問：那那你覺得那些導演很有獨特美術概念？）

葉：費里尼和黑澤明！他們都很擅長把自己民族的東西，表現在電影中。不過，我覺得胡金鈺的「龍門客棧」，還有侯孝賢的「悲情城市」，也做得相當不錯了。侯孝賢甚至連拍「海上花」，都讓我感到台灣味呢！

問：你的美學概念是如何培養的？為何會選擇台灣為基地？

葉：自學居多吧！我的專攻是攝影，之後做了十多年美術設計，但很多東西，是自學。我看的書範圍很廣，也很主動的去了解週遭的事情。

我覺得目前台灣的環境比較適合我，香港比較商業，北京的藝術環境還不是很開放。

問：如果要你為很本土的台灣電影做美術設計，你會怎麼做？

葉：其實我是有自信的。我覺得我大概有抓住台灣的一些味道吧！台灣有一個模擬兩可的部份，就像個調色盤。有中國的味道，但又比現代的中國開放許多。

問：你最滿意這部片那幾個場景？

葉：我覺得有三個部份很棒：玉嬌龍和俞秀蓮在屋頂上追逐、兩人在鏢局院中比武、李慕白和玉嬌龍在竹林比劍。尤其是竹林那段太美了，我覺得那將會是武俠電影中的經典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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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裝造型講究、展現演員內心世界

「服裝的功能，不只是裝飾演員的外表，也展現了演員的內心世界」，葉錦添對於他在「臥虎藏龍」中所設計的服裝，下了這樣的註解。

就好比李慕白（周潤發飾）這個角色吧，葉錦添為他設計的衣服，以「不貼身、素雅」，營造難以捉摸之感，反應李慕白內心世界的神祕，以及「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玉嬌龍（章子怡飾）的服裝有兩種完全不同的 Style，一是符合官家小姐身份的端莊、保守，二是出軌的性感。俞秀蓮（楊紫瓊飾）較為中規中矩，羅小虎（張震飾）則要穿出「年輕、有點 animal」的味道。

看過電影的人得承認，葉錦添所企求的效果，確實蠻成功的達到了；但鮮少人知道，發哥在片中的「超級飄逸」，卻是葉錦添眼中「意外的驚喜」。原來，葉錦添當初在為周潤發做那套「以輕功遊走竹林間」的衣服時，因為想製造讓袍子遇風鼓起的美感，所以刻意把叉開得很高；

可是當時看了「安娜與國王」的照片，卻不認為有些過胖的發哥能穿出那麼好的效果。沒想到開拍前，發哥力行減肥瘦了十多磅；這下子人變瀟灑不說，高個子的他穿上反而過大的袍子，不但沒有拖地煩惱，反而更加玉樹臨風，大俠的不食人間煙火就更強烈了。

需要最多套衣服的，無疑是多重個性的章子怡了。葉錦添這回為她訂做了十多套衣服，官家小姐的衣服很考究，性感的則很襯她的美，「章子怡展現性感，比她的端莊之味來得自然」。他認為全片中最性感的一套，就是當章子怡在閏房裡想著情人張震時，所穿的白色睡袍。

對於這個出道不久的小女孩，葉錦添直言道：「她不是很漂亮或很有特色，但卻有天成的銀幕魅力」。至於張震，葉錦添則覺得唯一的問題是張震太瘦了，因此為了加強他塞外男兒的豪氣，所以他特別幫張震「填了東西」，讓張震看來壯一點。

令人意外的是，楊紫瓊的造型看來變化最少，但卻是葉錦添認為最耗費心思的一個。葉錦添說，楊紫瓊強調的是個性和武功，雖然不需要在服裝上做太多的調整，但當他為她做造型時，才發現她並不太適合清朝的模樣，尤其是頭髮一梳得緊貼，整個味道就出不來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特別要求髮型師把楊紫瓊的頭髮梳得鬆一點，那樣不但好看，也解除了楊紫瓊耽心自己不夠美的疑慮。

比較其他人，葉錦添為楊紫瓊設計的色彩，其實是較為淡淺的。所以只要仔細觀察，就不難發現每當楊紫瓊出現時，為了產生對比，整個佈景的色彩會變得比較深，就連與她對戲時的章子怡也不例外。不過，葉錦添倒不認為兩個女主角一起出現時，會有什麼「爭豔」的情形產生，他覺得這應稱為一種「魅力的對抗」，因為兩人的特色不一，感覺都很好。

若真要論葉錦添在製作服裝上「吃了什麼苦」，材質的尋找，也是不能漏掉的吧！葉錦添表示，由於李安很考究，要求絕不能使用現代材質，所以他花了不少工夫，在找製作純天然材質的地方；目前，除了印度、日本還有天然材質的出產之外，就連偌大的中國大陸都找不到幾家了。

只是，辛苦總是有代價的，葉錦添說天然材質的優點很多，尤其令衣服產生一種飄逸之感，而且「就連發嫂見到老公穿的衣服，都滿意的直摸布料，問在那兒買的呢！」。

設計是美感和天份的發揮，隨機應變則是葉錦添多年的累積功力。他記得在拍玉嬌龍出閣戲的前兩天，李安與專家聊天，才赫然發現原來當時旗人新娘是不戴鳳冠的，而是戴一種叫「旗頭」的頭飾。所以這時，他才趕工做了片中見到的全新頭飾，將做好的鳳冠束之高閣。當然，這也是李安對考證之精的另一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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佈景道具講究歷史考據

如果你以為《臥虎藏龍》只要扛著機器到山川秀麗的大陸出個外景就可以，那可是大錯特錯，因為據葉錦添指出，除了黃山、新疆大漠、杭州等美麗景色是渾然天成外，其餘包括竹林、北京城、雄遠鏣局、官府大宅院和羅小虎的窯洞，幾乎都是靠人力一磚一瓦搭建而成。

這些搭建的建築物，也幾乎都是有歷史考據的，像是電影一開場中的雄偉北京城，就是葉錦添拿著昔日的北京城地圖再加上現有的北京城圖片，以電腦繪圖繪製完成。至於俞秀蓮擁有的雄偉鏢局，則是比照安徵省著名的建築物搭建完成。

在這個四方形的鏢局內，除了有層層磚瓦堆積而成的特殊屋頂造型外，鏢局內的四方隔間，又是一般壯丁最好的習武場所，電影中俞秀蓮和玉嬌龍捉對廝殺的精彩比武畫面，就藉著這個場景將兩人的功力展露無遺。葉錦添說：「安徽省許多建築物都是長這個樣兒，因此當初在建造時就比照同類型的建築物，感覺起來也非常有特色！」

值得一提的是電影中李慕白和玉嬌龍在杭州竹林上對打的場景，在一片綠油油的竹林上，李慕白的玉樹臨風和玉嬌龍的十足架勢更顯得清俊非凡，葉錦添透露，這些竹林也是工作人員搭建出來的，雖然兩人皆上了鋼絲，可還是有相當的危險性，尤其李慕白和玉嬌龍自竹林上急速墜落，看得章子怡的母親和發嫂都在地面上猛冒冷汗。

而羅小虎在邊疆的窯洞也精彩萬分，由於羅小虎的身份是名馬賊，山洞地自然少不了他打家劫舍而來的珍品，這個山洞是搭建而來還不打緊，洞裡的珍品道具可得費點腦筋才得以蒐集齊全。

提起道具，也是《臥虎藏龍》裡的一大學問，葉錦添還記著為了管家劉泰保家裡的擺設和李安有些意見不合，後來他還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在道具間裡尋找適合劉泰保有些寒酸氣的破碗，但最後這場景根本沒有放進電影中。

不過這些都還只是小事，電影裡的靈魂道具青冥劍，可是讓李安和葉錦添都不敢大意，就是這把青冥劍造成了一場武林動亂，因此為了打造這把寶劍，葉錦添花了許多考究和打造的時間，他首先畫出一把清朝握柄較粗的劍，但這種劍舞起來不但粗重，也沒有古代俠客那種飄逸的美感，於是葉錦添研究小說，發現這把寶劍已有四百年的歷史，自清朝倒推四百年，大約是宋朝時期，便決定採用宋朝製劍的模式鑄造了這把氣宇非凡的青冥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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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跨刀，電影原聲帶獨樹一格

用「臥虎藏龍」來形容「臥虎藏龍」的卡司陣容很貼切，形容其音樂陣仗，也絕不言過其實。揚名國際的譚盾作曲，馬友友負責大提琴獨奏，呈現出來的電影配樂，讓人聽到了中國特有的音樂特質，與無限寬廣的人文涵養。

正如一張好的電影音樂作品，「臥虎藏龍」原聲帶在貫穿全片劇情時，無可置疑地發揮了其連貫性和描述性。從描寫江湖兒女私情的身不由己，江湖路上的坷刻艱險，或是荒涼大漠的孤離之感，都在悠揚的大提琴聲中，或是令人血脈賁張的鼓聲中，傳達無遺。

曾多次榮獲中國國級創作獎，並在國際間揚名的譚盾，是這張原聲帶的靈魂人物。一九五七年出生於湖南的譚盾，稱得上音樂天才，他的管弦作品「極道」曾被評選為「廿世紀華人音樂經典」，身兼指揮家，對歌劇音樂有研究，也曾有幾次製作電影配樂的經驗。譚盾對於中國音樂的素養極深，卻不拘泥於表達形式，由他與馬友友合作的「交響曲一九九七」當中，聽得出他為音樂營造磅礡氣勢的雄心。

譚盾為這部電影音樂塑造出來的風格，最特別之處在於它並不像一般電影藉由古典音樂模式，所作出來的西方配樂；它的突出之處，在於配合著電影結構和氣氛，將譚盾和馬友友的音樂，反變成了十足的中國味、江湖氣。而第三度為電影配樂跨刀演奏大提琴的馬友友，此次雖非整部音樂主軸，他奏出的琴聲亦綿長亦豪邁，是不可或缺的畫龍點晴之作。

值得一提的是，曾多次演唱過電影主題曲的歌手李玟，這次又幸運的成為「臥虎藏龍」主題曲演唱者。她渾厚的唱腔，不論演唱英文版「A LOVE BEFORE TIME」或中文版「月光愛人」，都頗為引人入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