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走下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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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英雄】走下魔山
發信站: 台大電機 Maxwell BBS (Thu Jan 30 02:58:35 2003)

       內容大綱：

        ◎反奴役之路的走法
        ◎黑洞與忠誠
        ◎大歷史觀的視野
        ◎台灣的魔山幻境
        ◎令人不寒而慄的秦國箭雨

◎反奴役之路的走法

海耶克（Hayek）認為，所有中央集權的政治制度，
都會使得人民走向奴役之路。
見諸上一個世紀的共產主義的發展，
也證明了海耶克這位諾貝爾經濟學講得主的真知灼見。
但是，一個有趣的問題是：
一個國家如果是從奴役要走向民主，應該要怎麼走呢？

從蘇聯解體、柏林圍牆倒塌，一夕之間，
很多國家從中央集權走向開放、民主之路，可惜路途都很坎坷。
幾乎所有快速由共產集權制度走向自由經濟體制的國家，
都是以經濟蕭條收場。

反而是中國大陸，一方面搞開放、搞經濟，
但是還是堅持中央集權的政治制度，結果是經濟發展快速，
成為全球最有發展潛力的經濟體。

於是乎，很自然的，中共會想操作一項權力邏輯，希望可以讓中央集權制，
和開放的自由經濟體制並存，
形成一種所謂二元分立性（dichotomy）的體制。

集權政治的好處是效率問題，例如開一條路，可能需要的時間很短，
一些基礎建設可以比自由經濟體制來得快。
所以中共很明顯的會以「效率」來合法化其中央集權的理由。
目前為止，這種操作，還算成功。

◎黑洞與忠誠

《英雄》在台灣播出後，引起最直接的反應是「統戰」，
事實上，《英雄》只是樹大招風而已，所有大陸輸入台灣的電視劇，
有九成以上，都是在「中央集權」的政治體制下拍的，
最近的例子有陳道明的《黑洞》、張國立的《忠誠》，
這一些都是在述說中共的集權政治下，
可以是清廉、人性化的，中央集權也可以有法治的，共產黨是愛人民的。
連宰相劉羅鍋李保田的最新作品，也是清朝的第一清官。

那中共這樣的操作，有沒有成效呢？
經濟學家曾經提出一個概念：黃金的成長率（golden rate of growth）。
這個成長率的主要思維就是可以極大化人民的消費量。
從其它共產國家快速走入自由市場經濟的體制後，
民不聊生的狀況來看，中共這種中央集權的領導，反而有一定的優勢在，
很顯然的，由中央集權慢慢開放，人們的生活好像會好一點，
對於人民也比較好。

如果中共一直操作這種政治經濟邏輯的話，會有什麼結果呢？不知道！
我想你就算把所有的經濟學者和政治學者找來，
也無法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
中央集權和經濟開放可以共處到怎樣的程度呢？我相信，
在慢慢開放的過程中，大陸的人民有可能被中共操作到認同中央集權的好處，
因為其它共產國家解體後，實在太慘了。
當然，前提是中央集權體制要清廉、效率，也重視法治，清官很多，
如大陸輸到台灣的劇集的共產黨一樣。

大陸有人寫出了《英雄》的劇本，張藝謀這位導演既然可以「聊」下去，
背後的心理動機以及可能的政治邏輯，才是觀察的重點。
或許在某種程度上，大陸當局的操作也得到某一程度的認同。

秦始皇被美化的過程和手法，
就像是大陸輸入台灣的一些電視劇美化共產黨一樣。
只是英雄真的做得太招搖了。

◎大歷史觀的視野

當台灣的媒體以「法西斯」來解讀《英雄》這一部電影時，
或許已經忽視了，這一部電影所反應的大陸政治邏輯，
以及背後可能隱藏更深層的大陸社會集體意識。

史學家黃仁宇一直強調大歷史觀，
主要的看法是一個社會需要經過一段長時間的變動，才能過度到一個體制，
例如會計制度要能正常運作要一段長時間、資本累積需要一段時間。
在這個過度期間，中共式的開放，可能提供了有效率而安全的機制，
這種機制的存在，也強化中共集權式領導的基礎。

當殘劍要無名為了「天下」不要殺秦王的時候，除了法西斯外，
印證於中國大陸的狀況，我們何嘗不可以解釋為如果完全的開放，
不要共產主義，可能會像其它國家一樣民不聊生，
因為共產黨是有效率的、清廉的，可以帶領國家經濟大躍進。

「天下至味，  莫過於一碗安樂茶飯。」

或許當一個政治體制，要由奴役走向開放之路，
一夕之間的土崩瓦解並非是黃金的成長。一個國家人民全體的意識，
在某種程度上都有惰性的，不希望有太大的變動，只想有一碗安樂茶飯吃，
過年了，可以闔家吃一頓團圓飯。
當台灣站在既有的框架下看《英雄》的時候，
可能讓口水掩蓋了更深層的經濟和政治的運作邏輯，殊為可惜。

◎台灣宛如魔山

湯瑪斯‧曼（Thomas Mann）在一九二四年出版了小說《魔山》
（The Magic Moutain）。
故事的主人翁卡斯拖普（Hans Castorp）是年輕的德國工程師，
來到瑞士阿爾卑斯山的一家療養院探訪兄弟，原來只打算逗留數天。
沒有想到經醫生診斷，他得了肺結核，
要呆在「魔山」裡治療，一晃就是七年。

在魔山裡，各種思想雜陳，
有義大利自由派人文主義者登布里尼（Settembrini），
以及被他奉為宗師的詩人兼自由思想家卡度齊（Carducci），
激動的反動份子那夫塔（Naphta），左派、右派、騎牆派一應俱全，
主人翁卡斯拖普則是一個虛心受教於各種差異極大的思想學說中，

七年過了，卡斯拖普病好了，下了魔山。
在愛國精神的感召下，參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明為參加一次世界大戰，
湯瑪斯‧曼實則暗示極權政治以及更大的破壞要到來。
湯瑪斯‧曼告訴我們，這個小伙子生還的機率並不高。

「魔山」有一點像是台灣今天的狀況，在一個言論極度自由的國度裡，
暢所欲言。左派、右派、騎牆派雜陳，統派和獨派口水濡沫，共生共榮。
但是總有一天終究是要下魔山的，
面臨了另一個恐怖的集權統治的政治體，卡斯拖普為國家而戰，
而下了魔山的台灣，又為了什麼而戰呢？
如果中共操作的集權式經濟體制可以成功的話，
那下魔山的台灣，會面對怎樣的陣仗呢？

◎令人不寒而慄的秦國箭雨

看《英雄》最令人心驚的是秦國的箭雨，群眾暴力的極致，
第一次感覺原來人多真的很恐怖的，
我真的沒有想到，原來人多拍出來的暴力，是這樣驚人的。

 「你們記住，秦國的箭在強，
   可以破我們的城，滅我們的國，可亡不了趙國的字。」

最後趙國的字還是被滅了。
「劍」這個字有十九種寫法，秦統一文字，就只剩一種了。

湯瑪斯‧曼的魔山寫在一次世界大戰後，
雖然故事內容是發生在一次世界大前，實則是「以古諷今」。
對於當時的隱性但是尚未成形的「法西斯主義」提出最深沈的指控：

納夫塔；「我們這個時代的奧秘和箴言  不是解放和自我發展。
  我們的時代所需要、所要求的、必為自己創造的是─恐怖。」

集權政治的下引伸群眾暴力只有「恐怖」兩個字可以形容。
這種暴力將摧毀由主角卡斯拖普所代表的兼容並蓄的歐洲文明，
秦國的箭在強，也毀不了趙國的字，
《英雄》以另一種方式，呈現了法西斯的另一種「恐怖」。

留一點下次聊，下次見。

LaZo(程朗)   2003.01.30 2：22   文章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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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瑪麗蓮夢露的裙襬
發信站: 台大電機 Maxwell BBS (Mon May  5 02:36:16 2003)

       內容大綱：
        ◎瓊瑤式的抒情文體
        ◎舞弄螞蟻行列的顏色
        ◎先聊一聊性感女神
        ◎大音希聲的中國美學
        ◎那一劍的風情

◎瓊瑤式的抒情文體

1985年已故的史學家黃仁宇出版了《萬曆十五年》，
台灣的史學界反應冷淡，其後，甚至引起史學界公幹黃仁宇。
主要的原因是黃仁宇用了一種近乎「瓊瑤式」的抒情文體來寫歷史，
他把所有的筆下的人物的心理過程都模擬出來，
就像是陳道明活生生的演活了某一些人心裡想望的「秦始皇」一樣。

一個有趣的問題是：《英雄》鏡頭下的秦始皇是真是假？
沒有人可以證明陳道明所演的「心態」是假的！
正如沒有人可以證明史書上所記載的秦始皇，
究竟是不是真的一樣。史書的撰寫，有沒有曲解？有沒有刻意遺漏？
在大家口耳相傳的歷史資料中，是否可能出現「曾參殺人」的荒謬？
誰也不敢保證，竟然不敢保證，
誰敢說陳道明的所演的秦始皇不是真的秦始皇呢？

張藝謀公然的把劇情「瓊瑤化」，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是玩嗎？
或是在撩撥你？就讓你去吵就好，
反正張藝謀自己也把這一部電影定位在「商業電影」，
家樂福兩片vcd特賣149，讓盜版攤販沒有錢賺，
秦始皇是怎樣的人不可能有定論的，
我們連隔壁王二的心裡在想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可能知道秦始皇在想什麼呢？
只有可以肯定《英雄》真的是賺錢，
古天樂演的《尋秦記》裡的秦始皇是不是真的？
也不知道，只是《尋秦記》的收視率真的好。

◎舞弄螞蟻行列的顏色

看《英雄》讓人總是覺得人像是「螞蟻」一樣，
那誰是「舞弄螞蟻行列」的人呢？要呈現「螞蟻行列」的效果，
一定要有規則、顏色一定要統一，
整部《英雄》的色調區分的很分明，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極權政治很多都是由「顏色」的單純化來表現。
以前共產主義的國家，人民很多是穿鐵灰的衣服；
納粹集中營統治的猶太人要帶黃星，進了集中營後手腕要刺青色的號碼。
在大陸的文革前，醫院全部是白的，文革時，「破舊立新」後
全部刷為藍色的；《百年孤寂》中的馬空多村民只能漆白色的。

《臥虎藏龍》的顏色是活潑雜陳的，
《英雄》則是規律到令人有一點害怕，要把人壓到「螞蟻」的位階，
純粹的顏色成為一種必然的內在邏輯，
「舞弄螞蟻行列」的幕後黑手是「極權政治」，
任何一種單一的顏色都不足以代表一個人的心情，
儘管張藝謀有解釋什麼顏色代表什麼，我想應該也只是說一說而已，
《英雄》是一部讓人感覺人類像是被「極權政治」舞弄的「螞蟻群」，
顏色也是乎成了必要之惡。

◎先聊一聊性感女神

瑪麗蓮‧夢露(Marilyn Monroe, 1926-1962)是公認的「性感女神」，
他最出名的影像應該是被風吹起了裙襬，要用手去遮掩的畫面，
半遮半掩，風情無限。瑪麗蓮‧夢露曾經自嘲的說：

 「我是個失敗的女人，我的男人對我期待過高，
   因為他們為我──我也為自己──製造了性感象徵...
   然而我的身體構造雖與任何女人並無兩樣，   對我卻是過重的負擔。」

對啊！「構造」都一樣，比瑪麗蓮‧夢露的魔術數字「36」還大的人
也大有人在，是什麼原因讓瑪麗蓮‧夢露成為永遠的「性感女神」呢？
瑪麗蓮‧夢露 有一次在回答記者的話時，已經解答了這個疑惑：

 記者：「妳身上什麼都沒有穿嗎？」
 夢露：「我的『收音機』正開著！」

夢露厲害的地方在於「答了等於沒有答」的模糊，
因為「模糊」讓夢露本身蒙上了一層「神秘感」，
因為半遮半掩，才有「性感女神」瑪麗蓮‧夢露。
如果瑪麗蓮‧夢露不遮不掩大概就淪為飯島愛、小澤圓之流。

◎大音希聲的中國美學

張藝謀的《英雄》就像是被扒光衣服的瑪麗蓮‧夢露一樣，
因而只看到了小澤圓、飯島愛的肉搏戰。
張藝謀打碎了很多人的「武俠夢」，《英雄》裡長空和無名在決鬥的時候，
有一個撫琴的老者，用來襯托出長空和無名兩人的「意念之戰」，
無名自己講出了武道和琴道是一樣的，重視的是「大音希聲」，
這一句話是出自老子道德經四十一章：

 「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白話的意思是「最完美的音樂是聽不見的」，竟然聽不到，就只能用心聽。
《英雄》想告訴觀眾，最高明的武功是在「意念之戰」，
因為在決鬥的時候，一方的意念鬆動，
馬上就會被對方有機可乘，先機盡失，就像是日本的武士道一樣，
決鬥的時候都有一點令人忍受不了的「靜止不動」。

◎那一劍的風情

《英雄》的可惜之處在於用一種灰階的打鬥影像來替代那一段
武士道裡的「靜止不動」，金庸在《笑傲江湖》裡，曾經有一段
令狐沖只拔了一次劍，就把嵩山派的十幾個高手的眼睛都刺瞎了，
如果要用「影像」來呈現，是不可能達到的，因為影像只要一「露餡」，
就知道是「小籠包」，不是令狐沖的「無招勝有招」，
令狐沖的「那一劍」只存在讀者「想像」的心理。
村上春樹曾經在《神的孩子都在跳舞》裡說了一段話(頁 108)：

 「一旦化為語言，那就會變成謊言....
  把語言捨棄吧。語言會變成石頭...」

《英雄》企圖表現出「大音希聲」的武學道理，只是變成「謊言」而已，
就正如任何企圖想拍出令狐沖那一劍的風情的人而言，
都會失去味道，瑪麗蓮‧夢露的衣服若脫光了，就不是瑪麗蓮‧夢露了。

電影這種「語言」有他技窮的時候，張藝謀偏偏要向這種界限挑戰，
一個有趣的問題是：要如何表現這種「意念之戰」呢？
我想至少學日本武士道來一個「靜止不動」，
讓兩人的氣魄把周遭的人「嚇呆」說不定還來的強一些，
拍出「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情況，絕對比搞灰階的「意念之戰」來得強。
或許正如張藝謀自己所說，中國片也有「使命感」，也可以攻進西方市場，
因此採取一種比較「不悶」的劇情進展，也成了必要的商業手法。

程朗(LaZo)  www.lazo.twmail.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