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談改編及周星馳的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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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重貼---"西遊記"---談改編及周星馳的蛻變(全)
發信站: 交大資工鳳凰城資訊站 (Mon Mar 27 08:16:50 1995)

這個題目很早就想談一談了,現在趁這個機會把一些類型一起說完.

當我們看到電影的片名是"笑傲江湖"時,我們的心裡想著它是如何的片呢?當我們看到"東邪西毒",又認為會看到什麼呢?看到了"西遊記",期待會是什麼呢?看到周星馳主演的片,我們心裡的盤算又是什麼呢?

當"笑傲江湖"初演時,我因過年的人潮而錯過,後來有朋友看過後告訴我:"音樂很好聽,動作很棒,但劇情超級爛!".此後又有幾個朋友是相同的反應.我後來看過後,立即跑去問他們:為什麼覺得它爛?

我聽到一個相似的答案:小說不是這樣,把小說的"精髓"都拋掉了...我那時明白了一件事:改編超級鉅作是超級笨的事,因為這部電影有一個怎樣也追不上的競爭敵手,它在觀眾的心中的地位已是根基穩固,要撼動它是愚蠢的事;所以看這等片,觀眾只會去欣賞對白好不好笑?配樂好不好聽?武打動作精彩不精彩?劇情...?觀眾根本沒專心在意過,那裏會知道好不好?...

同樣的事,在"東邪西毒"又重演了一次,觀眾看完(如果有耐性看完的話),直覺的反應是:西毒不是這樣啊?東邪的情人不叫桃花呀?慕容嫣...?王家衛抄錯冊了吧,"天龍八部"的名字也不對...洪七公?更是大笑話,電影裡連降龍十八掌都不會...

奇怪,我買電影票要看的"東邪西毒",應該有九陰真經,有打狗棒的,這部電影根本是掛羊頭賣狗肉..."西遊記"的反應更是極端:喜歡周星馳的觀眾認為他耍寶耍的不夠,排斥周的人,早在心中烙下了一個記號---低級...我有時在想:電影應該拍什麼,觀眾才會滿意?該不該改編呢?或該不該改變型像呢?

一個在動漫畫版爭論的話題:漫畫的電視版,電影版本是不是該忠於原著?因為這個論點,大家吵了很兇,有個動畫界的大師喜歡把暢銷漫畫"改編"成電影版,而且是截然不同的版本,所以能接受的人視其為珍寶,不能接受的人把他當成離經叛道之徒,認為他污蔑了原作...

或許這在電影版的例子不多,但不代表它不存在,反而以一種更可怕的型態存在觀眾的心目中.那位動畫大師曾說過:"如果改編只是把原作原封不動搬上螢幕,那要我幹嘛,要電影幹嘛,大家去看原著就好了...就因為改編後會不同,所以改編才有意義!"

所以我們看到的"笑傲江湖電影"能獨自於原著外自成一格,"東邪西毒的電影"能細細的闡訴另一個有趣的故事,"周星馳的西遊記"能在標題寫上:"第零回---月光寶盒"及"西遊記之仙展奇緣",告訴我們一件吳承恩都忘了寫的外傳...

但很可惜,很多人把"改編"當成"不忠",硬是不願接受電影版塑造的另一個世界.他們進戲院見不到桃谷六仙,或劇情不同,他們的腦海中就起了一個命令---"不同"---"不符認知"---"不忠於原著"---"排斥"---"拒絕"!!!

他們此時再也不理會電影的劇情,因為在進電影院之前,他們的腦袋已"預先設想"好他們會看到什麼,所以他們一看到這電影不是他們想要的,就一概拒絕."東邪西毒"也是跟一些改編電影一樣,在來不及告訴觀眾它的故事前,就已被觀眾所拒絕,這拒絕卻非來自"認知後的不認同",而是"預設矛盾的排斥"."

西遊記"的情況就更多樣化了,有人認為周的無厘頭已失去原味,有人認為"西遊記"怎麼變成這樣?更有人一概對周的電影打上"低級"的mark,完全不管"電影"的本質...殊不知電影不是只有演員(主角)而已,電影還有其它部分可觀!更何況演員也是不斷在提昇自己,看不到這些努力,我們也錯過了電影的許多...

"西遊記---月光寶盒"的主要架構是在說明三藏取經前發生的故事,孫悟空不耐三藏的囉唆(片頭中連觀音大士也受不了,伸手掐三藏,要他閉嘴.這段真是幽默!),於是把三藏送給他拜把的牛魔王當納妾的賀禮(娶盤絲大仙),觀音大士奉旨消滅齊天大聖,但因三藏捨命求觀音恕孫一命,於是觀音要孫再投胎,重悟伴助取經的真諦.

而五百年後,各路妖魔齊聚五嶽山(即古之五指山),待三藏投胎,準備搶來一食而長生不老.劇中的周再投胎後被取走法力及記憶,又扯上一段負心漢的過往,弄的劇情頗為複雜;更重要的是,前集的"月光寶盒"不過是下集"仙展奇侶"的前言,真正的劇情要到下集才緊湊的展開.前集的重點一一被挪到下集解釋,也難怪很多觀眾開罵了...

前集的笑點仍以無厘頭為主,但有些已升格至徐克式的幽默---如片中孫為逃離蜘蛛精的魔掌,被白骨精救至金剛石洞內(因孫為白骨精的情人),孫以為安全,殊不料白亦要殺他以報被負心之仇;後用計把蜘蛛精關至金剛石洞時,白骨精因十五月圓屍變要殺孫,孫緊急之際又鑽進即將合門的石洞中,跟他的另一個仇人蜘蛛精關在一塊.

這一段演來連貫一氣呵成,顯現人於緊急時的難以雙全的局面,頗有徐克嘲諷的無力感.當然片中的伏筆下的也頗多,需細心觀賞才能意會.雖然前集重在嬉笑,但可見到周的另一個困境---

他極力想擺脫無厘頭的表演方式,但他又怕觀眾的不適.這在"國產零零漆"中已可見一般,他試圖(可以如此說,因為該片他已參予導演工作)提升無厘頭至高級的幽默,但很明顯的只敢稍稍改變;此片,企圖更明顯,全片的笑鬧部份大大少於過往的片子,改以"豐富的劇情"來代之.但他的顧忌仍在,而這顧忌也是正確的,

事實上有不少他的影迷覺得,他的片子沒以前的"好笑"!!!這也是我說的"改編"的另一種問題---演員該如何"改編"呢?周面臨的問題,很多人也都碰過.周起先以多產(也是港星的無力)及多樣(不同的內容)來擺脫相似的表演方式,但效果不彰,絕大部份觀眾早以把他定上了記號(如行銷學的"定位"(positioning)),他若不以大幅的改變,觀眾的印像是難以改變的.

他近來用的方法是削弱他無厘頭在片中的重要性,以"劇情"及"轉移戲份重心"(如羅家英的表演),所以他的片子開始朝"normal"的方向趨近,希望能轉出另一種表演方式.當然這代價頗高(如無厘頭走下坡,觀眾流失,表演方式的不確性),

可是周算是個聰明人,能一直"改變"來測試市場的反應,讓觀眾來"適應"他的"計劃中慢性改變",而非"硬性接受",大大減輕了觀眾的排斥性.或許他能成功,也許會失敗,但至少他試了,就有機會.

下集的劇情在解釋孫的真正情愛困惱,也是觀音大士要他參透的紅塵紛爭.朱茵的盤絲大仙,在在主宰了孫的決定,它也讓孫陷入了感情的兩難情境(盤絲大仙及莫文蔚飾之白骨精).孫到底該如何決定?:忠於愛情或忠於信諾?而最後的伴取經重責,該逃避?還是犧牲情愛來完成大我?

我忘不了孫要戴上金箍圈時說的一段話:"我曾把我面前一段珍貴的愛情錯過,如果時間能倒轉,我只想跟她說聲"我愛妳"!"但事實上是不是時間能倒轉的問題?不是,有月光寶盒,時光倒轉不是難事,困難在他帶上金箍重得法力,就必須面臨捨棄情愛!他的任務是伴取經,是為天下蒼生,他的抉擇是單方的強勢,他的自我犧牲也將是必然

片中的盤絲大仙也有兩難的問題(跟"東邪西毒"有些類似):盤絲大仙是兩個靈魂共用一個肉體(青霞跟紫霞;"東邪西毒"中的慕容燕跟慕容嫣,不過很明顯,後者是多重人格).到底何時才是孫愛的人(他愛的是紫霞)?

有段是說明紫霞矛盾之處:當時誰能拔出她的紫青雙劍,誰就是她天定的意中人;孫不明白,輕易拔出了劍,紫霞開始擔心了...孫已有婚約(與她的白骨精徒弟在五百年後相約,因月光寶盒之故),而且她不知孫是否愛她?...後來孫為偷月光寶盒,"說大話"(粵語版)的說"愛她",孫一直否認愛上紫霞,因為他與白晶晶(白骨精)已有婚約的信諾...

但事實上他昏迷中喊了白晶晶九十八次,卻喊了紫霞七百八十四次!他自我解嘲說這都是"說大話"...紫霞不懂,她只知道孫是愛她的(從孫的心臟得知),便幻想孫會踏著雲彩來迎娶她.殊不知孫踩上雲彩之日,就是他拋開情愛之際...

片末紫霞的犧牲,堪稱傑作.孫因要抱住紫霞的屍骸,心中情愛悲喜觸動金剛箍的緊縮,逼他要放棄紫霞的屍骸,任她隨風飄去;他不捨,越拉越緊,金剛箍的緊縮就越縮越緊,當他不得不放手時,他也明白完成大我的代價有多大...孫的心傷是莫名的,是無可避免的,當他是孫的托世,就已寫好了這個結局.

"西遊記"的下集,在我眼中看來是部愛情電影,如果揭開笑料的部分.它細細說明愛的難全性,及無力感,當神仙又如何,拋情愛又如何?或許是因無法掌握情愛,才強迫自己拋棄情愛...這片的表現也遠比時下的文藝電影佳,孫與紫霞的愛情是淒美,是矛盾的組合,值得細細品量,好好思索...

因劇情轉成豐富,周的表現又有不同.無厘頭在下集中蕩然不在,換個方式是收斂的笑鬧,及正經的表演.如果他的臉不是化成孫悟空,難見其表情,我在想,那個表情應該就像他得金馬獎男配角的樣子,一個有型的表情.

                           --- Jo-J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