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王晶-1

作者：王晶   原文連載於明報周刊

2151.Shall We Talk? 故事的角色 王晶

導演就是講古佬，將故事說得好聽，就是一部好看的電影。

王晶是一個出色的講古佬，他口袋裏的故事多得很，隨便掏出一兩個，經他一講，幕幕好聽。三十五年前，他入無線做暑期工，由《歡樂今宵》度笑話，到去年《大內密探靈靈狗》內地票房過億，故事源源不絕，由鳳凰女、鄧碧雲、汪明荃、周潤發，講到周星馳、邱淑貞、舒淇、林熙蕾，角色橫跨幾代，他都可以說給你聽一個有趣故事，情景畫面俱在。

這個訪問只是一道前菜，《明周》新欄目《少年王晶》下期開始連載，他將親自執筆，細述在娛樂圈見聞的一個個故事與角色。

李司棋是眼藥水之后

未入無綫前，王晶替父親王天林做過一部電影的場記。

「那齣戲沒有在香港上畫，公司破產，影片被銀行扣押，我爸爸做導演，武指是袁和平，男主角是向華強，他拍過好多武俠片。」

培正畢業後，他入了中大中文系，一年級暑假，請父親引薦他入無綫做暑期工。

「當時他拍的劇最紅，但他沒有讓我跟他，安排我跟劉天賜，我爸爸的本領傳了給杜琪峰、林嶺東，我沒有跟他學過野。一九七五年，我入《歡樂今宵》寫笑話，第一個星期，我寫了一個八分鐘的劇仔，鄭少秋演，後來寫了一個《摩登地保》，盧海鵬做屋企管理員，做了三年。」

他一直想入戲劇組，直到佳視掀起挖角潮，梁淑怡拉大隊過檔，創作組幾乎真空，王晶才有機會寫長劇，第一部是寫家族鬥爭的《強人》，擔戲的是剪一頭清爽短髮的李司棋。

「幾個花旦之中，我覺得她向來是最好戲的一個，timing很好，但我知道她從來哭不出眼淚，她是眼藥水之后。三部機拍，一號機拍全景，二號機拍不到她，幾秒後她要流眼淚，一去二號機，她就從背後拿出眼藥水滴，三號機一拍近鏡，她就流眼淚，可以咁叻。」

周潤發斷絕演員路

由《強人》、《奮鬥》到《網中人》，王晶合作最多的是周潤發，直到後來的《賭神》共創高峰。

「周潤發和我同年同月生（五五年五月），同年同月出道，他趕絕了我的幻想，我都想過做演員，當時好瘦，又做過舞台劇，哪個二十歲的男仔沒有這個想法？但當我見到呢條友咁犀利，就知道贏不到他，做幕後好了。」

周潤發真正走紅的是王晶編審的《網中人》，鄭裕玲也是。他笑說，DoDo是他第一個捧出來的「晶女郎」。

「她當時不漂亮，但很好戲，好放，同周潤發錫到，兩個嘴之間有口水絲，劇本沒有這樣寫，由得他們高興就自己錫，最多寫『擁抱熱吻』就算，演員投入得好緊要，才做到這樣。」

《網中人》裏的爛賭媽媽鄧碧雲，累及大學畢業的兒子，是王晶自己母親的投射。

「對屋企影響相當大，弄至經濟環境好差，成日唔知佢係出面惹D咩事。有部處境喜劇《一屋兩伙三人行》，裏面的地勤空姐（黃杏秀飾演），是我太太。除了這兩齣劇，我好早就不用出賣自己來寫劇本。」

替汪明荃改花名

經典的《京華春夢》汪明荃撲蝶，出自王晶之手，收視極高，現在來說有四十點。

「《千王之王》籌備時，沒想過那麼快出，誰知麗的《大地恩情》狙擊TVB，要緊急救亡，《輪流傳》腰斬，盡快推出《千王之王》，播第一集時，手頭得五集存貨。最初計劃沒有汪明荃，只有謝賢、楊群兩個老千，知道要救亡，就集全台之力，加汪明荃，她是收視保證，我加得很好，完全沒有痕跡。」

《千王群英會》接連拍下去，阿姐氣勢一時無兩。

「汪明荃的『阿姐』兩個字是我改的，以前沒有人這樣叫她。不是說她有氣燄，而是大牌演員的氣場，以前老一輩，見到于素秋、鳳凰女，她們是真阿姐，不是惡，不是巴閉，好客氣，坐度也有一道氣場。去到《千王之王》，汪明荃漸漸有，我叫她阿姐。」

王晶寫gag show《各位觀眾鳳凰女小姐》，寫《網中人》，侍候過鳳凰女、鄧碧雲這些超級阿姐。

「我好識湊這些大花旦，其實沒有一個女明星覺得自己上了年紀，每一個女演員的心，無論她幾多歲，都覺得自己是少女，要人錫佢，你要讓她覺得你錫佢，不是要給她什麼，而是關心佢，站在她的立場想，她就覺得你是自己人。這麼多年，我能夠和那麼多女性演員溝通得好，都是用這個心，所以葉德嫻，好多人說她難搞，我和她做到好朋友，因為我個心錫佢，令她覺得你不會跣佢，她自然就會拿走戒備心。」

在方逸華車頂簽約

《千王之王》的成功，令王晶有信心轉做導演，出外拍了第一部電影《千王鬥千霸》。

「早在《網中人》之後，我就和邵氏簽了約，方小姐（方逸華）叫我簽，我張合約，是方小姐親自開車來廣播道公司門口，我落樓在她車頂簽的。」

當時他是全邵氏導演費最低的一位，兩萬多，但分紅比例最高，香港票房分一成。

「我也想不到那麼好，那時邵氏紀錄是《七十二家房客》，夾硬拖到六百幾萬，贏了李小龍《猛龍過江》五百萬，結果我第一部戲就收五百萬。」

他在影圈創出的賣座系列，第一個是《精裝追女仔》。

「新藝城有部《追女仔》（麥嘉主演），幾好，但沒有發展下去，續集《專撬牆腳》好差，我覺得可以玩得更盡、更有時代感，剛巧向華勝有一部周潤發 quota，就用他做男主角，他有三個損友，阿叻一定有，曾志偉梗有，我堅持要有馮淬帆，他很好笑，大家都同意。至於那個女仔，不作他想，一定是張曼玉，男人想追，女人想做她，她拍過《黃色故事》，張艾嘉『省』過她，開始識做戲。」

與周星馳愈行愈遠

接著屢創票房紀錄的，還有《賭俠》系列，展開王晶和周星馳合作的時代。

「嚴格來說，他比我後輩好多，他兩齣電視劇《他來自江湖》、《蓋世豪俠》突然冒起，我一年拍四五部戲，好忙，沒有看電視劇，真心講句，以他當時，未有資格拍我的電影，但向華勝說他得。

有一日在藝能，他剛拍完《咖喱辣椒》，我第一次見他，他問我：『幾時可以拍你的戲呀？』跟住，我去了新加坡拍《驚天十二小時》，他有部《賭聖》，票房很好，向華勝打給我，叫我立刻回來看，然後就開拍《賭俠》，他和劉德華那部，緊接有《整蠱專家》。」

周星馳為人富爭議性，合作過的人都大有意見。

「他好聰明、好有創作力，我們初時好合得來，會約埋去玩，鋤大弟、飲酒、食飯都有，傾女仔、傾車都有。

「但他的生活迅速變化，識了不同的人，個人觀念有改變，三兩年內大家愈行愈遠，九四年《九品芝麻官》，他的氣場改變晒，那種霸氣，大家好難合作。九五年拍《百變星君》，那部已經是勉強合作。我們沒有拗撬，我唔同人拗撬，意見不同，我問他：『這樣好不好？』『唔好』『你話點？』『得，照你意思。』這樣就算，去到這個地步。（好僵？）係呀，大家冇火花。」

之後的《大內密探零零發》，王晶已轉為當監製，周星馳自己執導。

「後來的合作，純粹是商業上互相利用，你鍾意點就點，總之唔好太離譜就算。」

黑漆漆揀晶女郎

大導演捧女明星，關係都像霧又像花，張藝謀有謀女郎，周星馳有星女郎，王晶的晶女郎，最有代表性的當然是邱淑貞。

「第一次在邵氏見她，她跛的，台慶練習拗柴，後來她就拍了我的《撞邪先生》，女主角鄭裕玲，她是第二女角。我對她參選港姐時印象好深，有些照片紮條馬尾，青春活力逼人。」

經王晶打造，她由玉女變為性感女神，《赤裸羔羊》形象大突破。

「當時出了葉玉卿，大家覺得問題不大，不太負面，好多人同時行這條路，但沒有人像我包裝得那麼強，出來效果不及我們好，就算葉玉卿拍那幾部戲，也完全沒有包裝，『剝衫啦』，只是這樣。我請拍《Playboy》的女攝影師替她拍海報，用最識拍女人的霍耀良執導，大佬，D衫貴到不得了，包裝貴氣好多，所以到今日，大家都覺得她是性感，而不是肉彈。」

至於舒淇，是他從台灣引進的性感演員，第一部在港拍攝的是他製作的《玉蒲團II之玉女心經》。

「我只是在《壹本便利》見到幅相，覺得佢得，叫文雋去台灣找她，簽了約來香港，我未見過真人，我第一次見她已經在嘉禾廠拍第一日戲。」

到了九十年代中，王晶事忙，已不用親身去發掘新女星，可以隔山買牛。

「我去就好大件事，大導演親身駕臨喎，有一年金馬獎，我和向華強去台北，有個小派對，有人知道我們在那裏，那晚全台灣正在上位的美女來齊，四、五十人等我，卡拉ＯＫ房黑麻麻，根本看不清楚，冬天個個著大褸，但我也揀到一個好材料回來，就是林熙蕾。」

後來她來港拍《千王之王2000》，正是王晶監製的。李麗珍零二年拍《美麗傳說》，和陳法蓉發生口角，還動手差點摑了她一巴。

「那件事我沒有理，製作人通統都知道，我也知，演員自己之間的矛盾，我們不應該插手，除非有暴力，當然有勸開，但沒有加意見。」

沒有星的時代

王晶房裏放著一個獎座，二十年來最高票房電影之一：《賭神2》，五千二百萬，那是一九九一年的電影，現在港產片要有這樣的票房，最有可能在神州。

他剛拿了一個新獎座回來，是內地頒發的票房獎，去年的《大內密探靈靈狗》過億，排名第九。

「香港人口味好模糊，他們現在不是要看一部好電影，而是要跟話題走。」

他狠批新一代演員質素低，去年最惹話題的靚模，他全看不上眼。

「你見我一個都沒有用過，講野都未識講，懶音多過正音，中文唔得，英文唔得，演技唔得，身段唔得，淨係識發姣。」

他認為香港零零年後未出產過明星，因為連懂得造星的人也缺乏。

「最後一個造星專家是黃柏高，亦被人擺埋一邊。（英皇的Mani呢？）她懂得管理，管細路仔好叻，佢同你湊仔最叻。」

2152.入行的第一天

一九七五年四月初的某一天。星期一。

一個十九歲的少年，跟父親一起坐車到當時已被稱為五台山的廣播道，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希望能適應這一份暑期工。這少年是一個電影狂，把所有的零用錢用來看電影，夢想著有一天可能擁有屬於自己的電影，夢想著這一天是個夢一樣的開始；

他由杜魯福電影至呂奇的電影也照看不誤，因為他堅信，電影沒有好壞之分，最不好看的電影往往也有一兩點可取之處。同時，任何導演開拍一部電影的初衷，都是要把片拍好。他一直堅信這一點。

二○一○年春，一月，三十五年後。這少年已導演了九十三部電影，監製了一百六十部，寫了拍攝完成的電影劇本一百七十部，創作電視劇超過一千小時。他的電影破過兩次香港票房紀錄，也許是二十年來香港累積票房總收入最高的導演，但他也是一個備受爭議的人，不少同業不認同他，甚至有一些惡意、不負責任的評論，指他是爛片之王。

那就是我。

王晶。

《明報周刊》邀稿時，舉例希望這個專欄風格會像李翰祥導演的「三十年再說從頭」，令我受寵若驚。李導演的電影成就，是我個人極為推崇的。（雖然李導演為人並不完美，我初出道時更曾暗中打壓，但世上沒有聖人，這些之後再會一一提及），能與他相提並論，是我的一份榮耀。所以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我會先寫「少年王晶」，如果讀者願意看下去，我會再寫「王晶江湖」，至於有無第三部曲，我希望在我退休之後，由我的朋友去寫，為我的一生工作下一個定論。

對我有極大影響的人

其實我入行的第一天，是很有趣的。

我跟父親王天林先去見了鍾景輝先生。他嚴肅而誠懇，是位可敬的前輩。一九九六年，廿一年後，我邀請他在我的《少年賭神》演大反派，圓了跟他合作的心願。

跟著我去見了一位對我有極大影響的人，我的授業恩師──劉天賜先生。他當時是《歡樂今宵》的劇本部負責人。剛接手準備革新。跟我一同上工的師兄，就是今天「英皇娛樂」的大哥──吳雨。我倆合作了三年，是相當投契的好拍檔。

我記得，我沒有底薪，我在《歡樂今宵》寫笑話，一個gag的稿酬八元，一個短劇稿的稿酬八十元；要採用並演出才計數。第一個月，我被採用了兩個gag，一個短劇，人工九十六元整。後來，我才知道劉天賜根本不認為我能成才，只是俾面王天林才讓我這小孩來玩玩，暑假完就踢我回去上學。

但其實當時家庭負擔很重，我是想把這當成一個收入來源，來減輕爸爸的負擔。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勤力，任勞任怨，收入一直增加，第二個月，我賺了八百多元，第三個月，超過一千。暑假過去了，劉天賜改變初衷，給這小孩一份固定兼職，我留在TVB了。

在我第一天放工時，有一段小插曲。當時父親正在拍《書劍恩仇錄》，我放工便自己回家，但剛走出TVB大門，後面忽然有一個女人叫我：「王晶王晶……」嚇了我一跳，一回頭，卻是當時三大花旦之一的黃淑儀，她說：「快回來，大家在等你。」我只好跟她回TVB大堂，卻見到汪明荃、李司棋和父親坐在沙發上等我…… 我猜當時自己心跳可能有一百一十……

2153.第一次當主角便心死了

我站在三大阿姐面前，難免有些靦腆，原來她們當時是起哄，要「睇下王天林個仔係點樣」，我站在她們面前，感覺是個被姐姐們準備面珠的小男孩，手足無措。這是我第一次面對大明星，印象難忘。

其實當時的我，相當自負，在中學經常演出甚至導演話劇，自認多面手，甚至認為可以當演員。寫了半年劇本，忽然有機會了。

當時有一個節目，是TVB跟某一政府部門合作的，叫《畢業後》，選了十多個學生來當演員，介紹各行各業的工作情況，以戲劇形式表達。有一集講酒店BellBoy，導演添哥李添勝試了那些學生，沒一個勝任，突然上來找了我去「頂檔」。我一口答應。同劇演員有黃新（已故）、吳孟達和後來的天王巨星周潤發，但我才是主角。

這第一次的演出，卻是一次令我死了心的演出。當時我只有一百三十磅，經常打籃球，自問有小生資格，但一見當時仍未紅的周潤發，心裏已倒抽了半口涼氣。

周先生當時也只二十歲，但即使當時的我也看得出他必然會大紅大紫，自己同佢相差九班，這一下馬上令我死了做演員的心，專心當好編劇。

後來我跟周潤發提起這事，他完全沒有印象。但對我來說，卻是深烙腦海中。（後來在一九八四年，因為曾志偉臨時甩底演出我的《我愛羅蘭度》，我被迫親自上陣，才真正的當了演員，當年香港票房也有千萬。）

喜劇入門九陰真經

我當編劇最初兩年多都是在《歡樂今宵》。當時許多人看不起這長壽節目，認為「低俗」（也許我是命中注定一生與「低俗」有緣）。

但其實做這節目難度極高，因為是唯一與觀眾有「互動」的節目，一星期五晚，晚晚Live，晚晚新鮮，工作量大得嚇人，並非人人有本事可以做，但往往待遇不及寫電視劇的同事，令我和吳雨有一段頗長時間的心理不平衡。

我一直尋求改寫「正劇」的機會，卻不知這兩年半在《歡樂今宵》的磨練，可比少林寺木人巷，令我打下後來成為喜劇好手的功底。

眾所周知，喜劇難寫，難演，誰能拍受歡迎的喜劇，誰就能統治市場，因為喜劇本小利大，觀眾層又闊，三歲到八十都喜歡看。當時喜劇之王是許冠文，他自美國式Gags how─《Saturday Night Live》得來靈感做了《雙星報喜》，無師自通的創造了「Gag的港式理論」，又傳了給助手劉天賜及鄧偉雄。

劉天賜再傳給我和吳雨，他並非一本正經的跟我們上堂，而只是蘇乞兒式地隨口翁幾句，你明就好彩，唔明就活該，但我當時奉為金科玉律，全記下來，回家做筆記，並與他寫的劇本予以印證，所以學得極快，這一套基本功，到今天仍是喜劇入門的九陰真經。為我後來的作品打下了厚實基礎。

觀之今日，人人說電影斷層，著名的「年青導演」葉偉信、彭浩翔也已四十，後來的不只怕拍喜劇，連搞商業片的膽量都沒有，人人都只希望做下一個王家衛（他們都只看王家衛的風光，人家的超級包裝技巧與無敵影展攻略，卻一點看不出來），怎能不斷層？

在TVB兩年多，還有五個月就大學畢業，五台山卻軒然掀起一場大風暴，令我得到鯉躍龍門的突破點，並第一次與我非常佩服的電視奇才麥當雄正面交鋒！！！

2154.廣播道上起風雲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廣播道戰雲密佈。

當時三間免費電視是TVB、RTV（麗的電視）和佳藝電視（早已消失）。佳藝電視在林秀峰兄弟主政後，力邀如今政壇名人，當日的TVB一姐周梁淑怡跳槽，爭奪五台山電視王國的寶座，周梁同意了，但卻準備把TVB的班底連根拔起，移植到佳視。

包括當時他的手下大將們—石少鳴、盧國沾、葉潔馨和我的師父劉天賜。在幕後人才和幕前演員的爭奪，可算是破天荒地不擇手段，是電視史上最大的震撼。

就連我這小兵，也成為爭奪對象之一。

Boxing Day。我被鄧偉雄召回TVB，跟我說出被挖名單，要我留下，讓我主力做電視劇。就在我在房裏與鄧偉雄討論時，葉潔馨已在外焦慮地看，我一出來，馬上被拉到另一邊，提出邀請，要我跟大隊走。

我馬上作了決定。不走。

因為在三個月前，我早就被佳視邀跳槽了一次，當時林秀峰親自見我，但絲毫沒說出挖周梁的事。我準備一試，帶三個好手一起走。但其中兩個人被TVB挽留成功，我認為自己去也無意思，就放棄了。三個月後再叫我跟大隊走，我如果照去咪好冇性格？

我押注押得很對。

周梁成功帶走了她準備帶走的人手當中百分之七十。

TVB人手奇缺，我被接手的助理總經理林賜祥先生大大重用。

與麥當雄首度交鋒

林賜祥先生是我極敬重的電視人，短小精悍，冷靜沉，在我眼中是真正的將才。（王菲、陳奕迅的經理人陳家瑛小姐就是他的太太）他竟敢把與佳視大軍對打的任務，大半交在我這個二十三歲的小子身上。（林先生英年早逝，極是可惜。）

當時七點鐘的長劇，是我負責劇本的《強人》，當時 TVB制度和現在不一樣，是由創作主導製作，創作主腦的權力比監製更大。這是我做的第一個長劇，一百一十集，主角是李司棋、朱江、周潤發。監製是李沛權和李添勝。

而八點至九點是五個單元劇，其中《陸小鳳》之《武當之戰》也由我執筆，由父親王天林導演。這是TVB的王牌武俠劇。

一九七八年夏，大戰開始。

所有人以為，這是TVB《強人》和佳視《名流情史》兩部長劇之戰，誰知道，有梟雄性格的麗的電視麥當雄，早已靜靜地起了革命，拍出了《鱷魚淚》。這一部，才是真正的王者。

七點檔TVB放《強人》，九點RTV放《鱷魚淚》，佳視決定在八點放《名流情史》，但《強人》先放了四十集，劇情早入高潮，在《名流情史》開播的那一天，TVB又做了小手腳，把《陸小鳳》調往星期一，而《強人》在我劇本安排下，播映朱江與李司棋結婚一集，而且不公布地把長度改為一小時十五分，觀眾要是想看完七點的《強人》，再看八點《名流情史》，一轉台，《名流情史》已播了十五分鐘，這時才看，就索然無味了。大多選擇繼續看《陸小鳳》。

《名流情史》一劇就這樣被硬生生打死，收視低於《鱷魚淚》，後來我看《鱷魚淚》重播，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實實在在劇情上優於《強人》，幸好麗的當時氣勢未成，我才過關了。但「麥當雄」這三字從此在我心中變得極有分量。

不久，佳視倒閉。周梁的人才轉流向麗的。「麗的」羽翼漸豐，一九七九年，我的《網中人》風魔東南亞。次年，一九八○年，我的《千王之王》與麥當雄兵團的《大地恩情》，終於遇上了。這一戰，可以形容為「血肉橫飛」！！

2155.電視生涯最重要的劇集

在一九七九年開始，麥當雄就開始招兵買馬，吸收佳視流出的好手，重用麗的本身有潛質的人員，羽翼剛成，開始狙擊無綫，展開長達三年的惡鬥。

第一響重炮，是七九年的《天蠶變》與《新變色龍》，打亂了無綫周一到周五的五個單元劇格局；令電視劇的戰國時代正式開始。無綫緊急下令父親王天林開拍《楚留香》迎戰；麗的又狡猾地一周拍一集《盜帥留香》，用濃縮情節來反擊（其實嚴重侵犯版權，但古龍版權向來亂得很，告得來已天都光）。這一仗打得燦爛。

在我當時看來，由於當時未出名的程小東武打設計實在精采，收視方面無綫雖仍然佔優，但觀賞價值及質素方面已輸了。

我沒有參與這場戰役。因為我在做我電視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個電視劇—《網中人》。

這個劇當年紅遍東南亞，劇中人個個當紅，雞犬升仙，展開了TVB藝人去南洋登台掘金的狂潮。據聞在星馬，晚上播《網中人》的時候，連飲宴都冇人去。

這個劇也奠定了周潤發、鄭裕玲成為巨星的地位。

濕吻戲空前絕後

周潤發在《狂潮》中站穩了男主角的地位，但在TVB仍未算大牌，只有幾百元一個騷。到《網中人》演程偉，才真的紅了，接著在演技上更有自信，演出《上海灘》，開始成為一線紅星。（但在電影界的前幾年仍備受質疑，甚至稱為「票房毒藥」，直到《英雄本色》的Mark哥才令他成為票房巨星。）

鄭裕玲在佳視扁口扁面時代已人人看出她有演技潛質，但力捧不紅，《名流情史》演得好冇人睇。過檔無綫後，男友甘國亮為她度身訂造《過埠新娘》一劇，有好評冇收視。當時有人認為她缺觀眾緣，已不會紅了。但監製李添勝和我偏不信，決定用她演「方希文」一角。

她終於紅了，除了演得實在好之外，還要多謝另一女主角繆騫人的退出。本來二人戲分一樣，旗鼓相當，但原來劇情是周潤發最終選了繆騫人。但繆騫人演了八集便神秘辭演，寧願退出演藝界（有說是她的男友林秀峰認為此劇影射他）。戲分才全轉移到鄭裕玲身上，結局也改為她與周潤發有情人終成眷屬，她也全力演出。

當時的觀眾相信一定記得她與周潤發錫到啜啜聲，見晒口水絲的濕吻戲，在電視史上可說是空前絕後。而一場周潤發上囚車，她狂追的戲，拍完後她與鄧碧雲之情緒久久無法平息，二人在街上相擁而哭了一個小時。

李添勝令我欽佩

飾演程燦的廖偉雄，相信是因這個劇而得到最多的人，「阿燦」這名字亦成為了他的別名，紅了二十多年，近年才因營商不善而退隱。

順筆一提監製添哥，他是我在電視台最敬重的人；也許天分他不是一流，也沒讀過多少書，出身也很低（由道具做起），但他的不懈努力、勤奮，更重要的是從不爭權奪利，令我很是欽佩，這種人品，在今天的娛樂圈已消失了。

人人只會跟紅頂白，口是心非；添哥幾十年堅持的公道做人，要過得人過得自己的做人原則，年青人學到兩成已足以行走江湖。去年末在電視見到「萬千光輝演藝大獎」頒給添哥，我一個人在家狂拍手掌。這個獎，對他來說是實至名歸，夠資格羅有凸！！

2156.電視圈一場特大風暴

上文提到的《網中人》，在一九七九年收視達到三百萬人收看，約等於今天的五十點收視。當年我二十四歲。

做了一個這樣成功的劇，應備受重用，對嗎？

但可能功高震主，我被派往做二線節目。我記得是一個功夫單元劇，叫《貼錯門神》，和父親合作；另做一個處境劇《小夫妻》，曾勵珍監製。而我的上司則與其他心腹做了一個傾全台之力：集汪明荃、謝賢、鄭少秋、鄭裕玲等大卡士的劇名叫《天虹》（相信已冇人記得）。

我這才明白到電視台的政治手段。是可以這樣打壓人。但哪吒不怕海龍王，我全力以赴去寫好這兩個二線節目。

到收視一出，《天虹》意外地排第三。《貼錯門神》收視第一，《小夫妻》第二。這一次的經驗令我一輩子再不怕任何人打壓我，因為我相信成功就是最甜蜜的報復。

跟著下來，我在無綫的地位顯著提升，下面做了一個收視極佳的《京華春夢》，然後就是一場比對佳視的惡鬥、比《網中人》的成功更重要的戰役，也是我事業的里程碑。

電視劇《千王之王》。由謝賢、楊群、汪明荃、任達華主演。謝霆鋒就在拍攝當中出世，他前年看了《千王之王》的DVD，驚歎「估唔到會咁好睇」。還力勸我再開一部讓他與父親謝賢合演。

許勝不許敗

這個戲的確幾好睇，但出街時驚濤駭浪，兼打了十號風球，可算是電視圈的一場特大風暴。本是這劇沒那麼快播出，開拍時，我記得只有約七集劇本。本來叫《南北大老千》，主戲在謝賢、楊群身上。但由於要緊急推出打仗，而且是絕對許勝不許敗，所以加上了汪明荃花艷棠這個角色。令陣容更大。

當時雖說監製是父親王天林；但實際執行卻已全在我和他的徒弟杜琪峰身上，壓力極大。父親年紀開始大，實在只負責壓住班大卡士。

究竟打什麼仗呢？─一九八○年，麥當雄在麗的推出一個叫「千帆並舉」的節目攻勢，包括長劇《大地恩情》及短劇《驟雨中的陽光》。《大地恩情》正好對打甘國亮負責的《輪流傳》。《輪流傳》承接甚受歡迎的《山水有相逢》聲勢，用李司棋、黃韻詩加上李琳琳、鄭裕玲、鄭少秋等演出，講六十年代的香港。

主題頗佳，但錯在要求實感，要關海山講上海話，令觀眾感覺怪異，節奏又頗慢，勾不住觀眾；冷不防被麗的用超級好戲《大地恩情》狙擊，收視一下子被打成六四分，是麗的第一次在收視上壓倒無綫。

當時麗的居然在新聞節目上宣布勝利，並用上「狂風掃落葉」的字眼，夠晒騎呢，一向惡慣的無綫哪受得了如此俾人落面。一看手上節目，只有《上海灘續集》可以調動，於是調來穩住收視，但只有十集就播完，所以馬上再令我和父親力趕《千王之王》迎戰。

外景變廠景

我記得，十號風球，我趕回公司改劇本，把室外戲全改進室內。所有片廠，二十四小時趕戲，四哥因為把休息的時間也用了去醫院陪拉姑，在和汪明荃對手的一場戲演到一半，就睡著了唔知接對白；冇人呻辛苦，因為士氣高昂；這已不是正常的演出一個戲，這是意氣之爭，大家都知道，這一次──唔輸得。亦輸唔起。

《千王之王》終於打上了《大地恩情》。我記得當時很緊張。

一開始是六四比，五集後入了高潮，漸變七三，後來口碑轟傳，《大地恩情》就冇乜人提了。一切回復正常。這一仗，得到最多的人，居然是我。因為《千王之王》直接促成我正式踏入電影界，開始我的第一部電影──《千王鬥千霸》！！！

2157.為老婆大肚踏上導演路

有人為了藝術理想做電影導演。

有人為了虛榮心做電影導演。

有人為了娛樂圈的五光十色做電影導演。

我是為了老婆大肚，愁分娩費用而做導演的。可能你們不信，但這確是事實，我是個早婚的男人，大學畢業後六個月就跟拍拖三年多的女友 Eliza 結婚了，當時是七八年十月。事先聲明並非奉子成婚，這不是道德問題，是不想被人認為我性知識貧乏。不過，少年夫妻，一不避孕，一個多月就有了第一個孩子。

沒考慮的餘地

為了結婚、買樓，我用盡每一分積蓄，所以在婚後的一年，我很努力寫劇本賺錢，替當時的邵氏公司寫了好幾個劇本，後來有一天，方逸華小姐問我，有冇興趣跟邵氏簽編劇合約。當時年少無知，竟膽粗粗說：「編劇就唔簽，導演就簽，幾多錢都做！」

想不到，過了幾天，方小姐打電話給我：「合約做好了，三年九部，什麼時候簽？」我腦子裏轟的一聲。呆了。

當時邵氏的大導演，有楚原、劉家良、李翰祥、孫仲，還有我的偶像──張徹先生。我──竟有機會跟這些五星級的前輩平起平坐？

太夢幻了，我簡直不敢相信。

雖然片酬極低，連劇本一部片只有三萬五千元，但分紅方式不俗，我真的動心了。

但問題是，我只是一名編劇，不折不扣的度稿佬，從未做過副導演，也未跟我父親學過任何電影技巧，我能勝任嗎？搞不好會把父親的顏面丟光！

但老婆個肚已籮咁大，很快分娩，我當時存款相當有限，生仔有幾萬個用錢的理由，冇錢點算？簽約有一萬元訂金，已很夠用（當時廣播道一個六百呎單位約廿多萬元）
    ，一萬元已等於今日的十多萬）。

我沒考慮的餘地。

拉姑是幸運星

我答應了，我記得，方小姐一點沒架子，竟開了她的平治跑車到了今日的港台製作部，當日的TVB製作分部，抓我簽約。我是用她車頂墊合約簽字的。

九月，長女Amy出世。

但我一直不敢履行合約去當導演。因為心裏沒底，沒有一個自己有信心大賣的故事去開拍，我一直拖延。邵氏公司也很好，沒有催促我。但我心裏慚愧。

直到《千王之王》大爆，成為整個東南亞的大熱劇後，有一天，我在半島酒店遇到邵氏製片經理黃家禧先生（黃先生是我多年好友，今日仍為邵氏工作，他雖然為了邵氏公司開罪了不少人，被人不斷抹黑（但我心目中，他是個一等一的大好人），他追問我何時開戲？我膽粗粗地說：「拍千王之王電影好唔好？」他大表同意，話馬上回去商量。

數日後，我見了方小姐，大家同意開拍。我交了劇本，大家也覺得不錯，邵氏提供了當日相當紅的陳觀泰、汪禹給我。但我知道，要這部戲成功，非要一個人加盟不可，他就是正牌千王「四哥」謝賢，謝 霆鋒的爸爸。

我打給四哥，但在片酬上差了一點點談不攏，我很失望。但拉姑一小時後回電問我：「是你編劇還是導演？」我說：「是我導演的第一部片。」拉姑馬上拍心口應承，指：「咁四哥一定幫你！」

我很感激拉姑，她是我其中一顆幸運星，後來我跟霆鋒多次合作，及去年底簽約謝婷婷，拉姑都有助力。

萬事俱備，準備開拍。但在開拍前數天，方小姐靜靜跟我說：「李翰祥說，他也要用謝賢、楊群拍千王之王，叫我不要給你拍。」我呆了，天王級導演跟我這小孩爭，我是百分之一千輸硬！

2158.臨急請父親當守護神

上文講到我在開鏡《千王之王》電影版之前，遇上超級大導演打壓，要搶先開拍，而且希望公司不讓我開，我晴天霹靂，說不出話來。

但我見到方小姐眼中閃著智慧的光芒，她說：「我跟他說，沒關係，兩部片都開，公司多一部賣座片不好嗎？」

我當時覺得她絕頂聰明。

一個天王級導演跟一個新導演同時爭拍一個題材，贏了天經地義，輸了就顏面無存，他會冒這個險嗎？

他那部老千片終於就石沉大海了。

眼中的方逸華

結果，我的第一部，《千王鬥千霸》在八○年十二月八日開鏡，主演是謝賢、汪禹、陳觀泰，女主角是我中學同學黃杏秀，後來成為陳百祥的太太。

方逸華小姐（現在的邵夫人）在許多同業眼中都是個神秘人物，有的傳說她是個慈禧太后式的專橫女子，有的更詆毀她的私生活，可是在我眼中，她是個堅忍不屈的勤奮女性。

當時的邵氏龍蛇混雜，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她以一個歌手的身份進入行政層，大力鏟除貪污、回佣、私相授受，大牌明星導演間的任性、擺款，明爭暗鬥。簡直是個不可能的任務，每一天九點上班，半夜兩點才走。

在八十年代初，嘉禾、新藝城風起雲湧的時代，她一個人提拔了我、張堅庭、章國明、張婉婷、羅啟銳、陳友等後來有影響力的導演；更訓練出後來大放異采的電影新人，包括劉偉強、陳嘉上、葉錦鴻、鍾珍、廖鳳平等人。真是個極有魄力的女子。這位給我機會成為導演的恩人，是我一輩子不會忘記的。

後來，我簽了九部片約外，再加簽了五部，但最後我為邵氏拍了十九部片。可能在邵氏簽約導演當中，我是唯一一個超額完成的。

當然，方小姐也不可能是完美的，她有時會稍急躁，而且她是一位辭鋒銳利的女子，言語間也偶會因急了而用辭過度鋒利令人感到不快。但這幾乎是「叻女人」的通病了。當了她多年的部下，我完全接受。

說回我的第一部電影，萬事俱備，箭在弦上；我就開始發愁了，我知道劇本寫得很好，卡士配搭在當時相當強大，我記得在馬場碰到好友曾志偉，告訴了他故事與配搭，他說：「咁你可以擺定慶功宴了。」但他不知道，我根本一點不懂當導演。我的知識只是在玩舞台劇時排戲的經驗，對攝影、燈光、分鏡，我一竅不通。

而且我聽說過邵氏的燈光、幕後工作人員會對新導演施下馬威。有一位粵語片名導演因為遲收工（邵氏制度沒有O.T.）而在一聲收工後馬上當場被關了大掣，漆黑一片，要兩個人點著打火機扶他出廠。

父親用心教我

我思前想後，終於在開鏡前一天求教父親。

我問他：「老竇，究竟闊銀幕有幾個鏡頭？」

他呆住了，跟著將多年前的觀景器取出來，一個一個鏡頭向我解釋，我極力記住。跟著問：「什麼是虛擬線？」

虛擬線是老一派電影的基本常識，來鑑定一個鏡頭視線有沒有「反了」，當時以為是基本功之一，今日在MV式拍法氾濫的年代，「反」不「反」再不重要，但當時「反鏡了」是會被人恥笑的，父親用心地教我，但老實說，那個晚上我並沒有搞明白。

但片子明天就開拍了。

我無奈向父親開口：「明天你陪我去拍戲好嗎？」

他答應了，可愛的老竇。

但我並不是想請他代我拍，我是想用他在現場當我的守護神！

2159.首次執導學懂臨危不亂

電影開拍，我空槍上陣，但帶上了老爸。

我對鏡頭不熟，但我跟攝影師的溝通，是分鏡後只講出我要的效果，由他去決定用什麼鏡頭與燈光；結果出來效果跟我想像的很接近，我放下了心頭大石。

爸爸則很悠閒地在聊天喝茶，還跟絡繹而來的不少老朋友敘敘舊，很快，一天拍攝完成了。

那老爸為什麼要來？

我是要他當我的守護神！我怕邵氏的老臣們要給我這個廿五歲的小子來個下馬威，但只要他在，大家總會給點面子。果然無風無浪，我過關了。

先拍最精采的一幕

我是個思想縝密的人。除了解決人事問題外，我也知道邵氏公司對新人的態度。他們一定會傳看我前幾天的毛片，如果沒什麼可看性，後面的日子一定難過。

所以我兵行險著，在開拍的頭七天，就先拍全片最精采的一幕「四大千王打麻將」，所有主角都出場，功夫、千術、特技全有。而且第一時間剪好，準備有人來看時，令人家看得舒服。

在這裏，我也要感謝我第一個合作的武術指導──袁祥仁先生。他是「天下第一武指」袁和平的弟弟，也曾是武師界的「替身之王」，因他翻騰好，身材又較矮小，可替男也可替女，所以他的紀錄是一天之內當了九個人的替身（那天他還傷了一條腿，是一拐一拐去的）他對動作的分鏡很熟，我其實在他身上學到了很多。

在拍攝了一個月後，我學會了所有的基本鏡頭技術與知識，也終於搞明白虛擬線的原理了。阿彌陀佛。

很快，拍到了ending。是一場在貨倉裏的大火拚，但拍了四、五天後，我發現了問題。因為經驗不夠，打鬥場面我會交了給袁祥仁處理，一直都很不錯。但一天下午，我發現他開始拍謝賢與陳觀泰在地上滾著打。我就知道不對了，但怎樣才對，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不能讓大家知道我錯了，我任由袁祥仁拍下去，爭取時間思考，但直到收工，我也想不到怎樣修改。直到第二天回去，我還是沒想出新方案，只好繼續讓他拍，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我腦子裏靈光一閃，想到怎樣修改了！

我馬上叫停。說我想改一個拍法，前兩天拍的全不要，改拍氣氛，讓謝賢用鋼撲克牌打爆電箱，貨倉黑了下來，他們改在黑暗中鬥智鬥力。大家都認為不錯。

終於拍完，用了八十四天（但一天只拍十小時）。我學會了很多很多，尤其是學會了臨危不亂。（日後在事業上多次遇到難關，也會想到臨危不亂四字，解決了不少問題），我剪好了片，已是三月底了。

兩大任務碰在一起

但突然聽到消息。前邵氏大導演程剛，過年檔在台灣上了一部《賭王鬥千王》，大大賣座，邵逸夫先生買了香港版權，在復活節第二檔上片。

可憐的我，接連遇上前輩高手的衝擊，該怎麼辦？我只好去找方小姐商量：「一定要用外人的片搶先自己人的片嗎？」

方小姐很坦白：「程剛的片兩周後便上映，你後期完全未做，我不上他便沒片可上了。」好在黃家禧先生馬上為我計算時間，當時是周三下午，如果要搶先代替程剛片上下周六的午夜場，下周二必須送檢。我只有五天時間去做配音、效果、音樂、混錄、光學、印片六大程序。

但家禧當時拍胸脯保證：「得！趕得到！我們一百二十小時不睡也趕出來！」我只有苦笑。因為當時我並未離開TVB，而TVB又遇到另一危機，麗的《少年黃飛鴻》把TVB一個劇《龍虎雙霸天》收視打到只剩四成，我正奉命趕出《千王之王》續集《千王群英會》對打，時限比《千年之王》更趕！兩大任務碰在一起，我一個人能分身嗎？

2160.上天連掉兩塊餡餅難作抉擇

上天連掉兩塊餡餅難作抉擇


在我遇上一百二十小時完成後期的任務前，我一直只放很少時間在TVB，一天突然被急召回去。林賜祥跟我說：「馬上趕《千王群英會》出街！」我呆住了，因為正在拍《千王鬥千霸》的ending，一直沒放心思在《千王群英會》上，故此我手上只有十三個字：《千王群英會》、謝賢、汪明荃、周潤發。我問：「什麼時間出街？」答案是冷酷無情的：「十四天後。」

我記得那是我第一次向高層說不。

但答案更冷酷：你的選擇只是「撈」或「不撈」。

一切都改變了

我知道我推卻不了，非趕不可。因為 TVB 不能容許另一台收視比它高，確切一點說，是四六都不行，只能容忍到三七分。而當時，手上最大的牌就是《千王群英會》。所以我馬上開工，先要求所有廠廿四小時開工，再要求所有編劇都挪給我用。

那個下午，我與同事馮志強到飯堂度稿，他講了一個西片的 ending，我覺得很好，將它包裝改動，先定下了十九、二十兩集的「絕橋」。因為千片非在最高潮有一條令人信服的絕橋壓不住場。然後就動工寫永遠歸我寫的第一、第二集。跟就發生了我要在五天內趕完電影後期的事。

那五天，我忘了自己有沒有睡過。

我只記得我是一面看著《千王鬥千霸》配效果，一面在寫《千王群英會》的劇本；今天回想根本是瘋狂，但當時年輕，體力撐得住，終於，在只有七集劇本存貨的情形下，《千王群英會》開拍了；

而《千王鬥千霸》也於星期二趕及送檢。

跟就看結果了。

《千王鬥千霸》午夜場大爆，當時請朋友看午夜場要自掏腰包，破費了數千元，但很開心，因為戲院裏的反應有如排山倒海（以前午夜場是導演成績表，今日已事過境遷，少數偏激的網上評論根本就無法反映真正情況）。到開正場時，心裏很緊張，結果成績很好，三周收了五百萬元，當時邵氏紀錄是六百多萬，由《七十二家房客》造出；而全港紀錄是成龍的《師弟出馬》─一千萬。

我第一部片已是全邵氏公司票房紀錄第二位。

跟著一切都改變了。花紅分了幾十萬，我把房子贖了，跟太太去了歐遊。奉承話聽了無數，人有點飄了。而《千王群英會》也開始播出。第一集，打了個六四分，跟著一個星期後，成七三之勢，危機過去了。

跟著TVB總經理陳慶祥先生約我吃午飯，跟我說希望我升為助理製作經理，一年後出任製作經理，當時我廿六歲剛到，如果接受，將是TVB史上最年青的製作經理，待遇加了一倍以上。我口頭答應了。

但正正第二天，方小姐約我回邵氏。我去了。

她提出加我片酬到二十萬，加簽五部，但再不許我留在 TVB，要當全職導演。

真是上天連掉兩塊餡餅下來。但我只能吃一塊。

怎麼辦？

向黃霑問意見

我當時沒諮詢太多人，只問我的師傅劉天賜，他是TVB高層，當然勸我留下，但我嫌他不夠客觀，找了我相當信任的黃霑先生，問他意見，他簡單地說：「邊度多錢，去邊度！」當時邵氏的條件未計花紅都比TVB高百分之六十。我決定離開電視，去當導演。

我向陳慶祥先生講出決定。想不到他反應激烈，說：「你已口頭答應我，有法律效力，我告你！告埋邵氏！」

這一下變生俄頃，令我呆若木雞！

2161.我與港姐結下不解緣

當年的陳慶祥陳總，在TVB位高權重，是只須向董事局報告的公司體系第一人，權力幾與今天方小姐在TVB的權力相若。一聲話要告我，幾乎嚇死我咁滯。

回去跟方小姐商量，她打了個電話，就叫我放心，後來果然冇事。其實當時邵爵士已是TVB董事局主席，當然有力擺平，但陳總嬲了我好幾年，但在二○○○年在PCCW再度合作，往事已不再放在心中。

但我本著合約精神，在辭職六個月後才離開，期間再為TVB做了一個劇《星塵》，及負責八二年香港小姐的講稿及問題，才正式離開。

寫了三年港姐講稿

講開「香港小姐」，我很有緣份，我負責了三年講稿，與當年的司儀何守信、黃霑成了好朋友。記得那三屆冠軍分別是鄭文雅、戴月娥與羅佩芝（羅佩芝後來因虛報歲數被除名，由大班鄭經翰太太勞錦嫦補上），但精采不在三名冠軍身上，落選的比勝出的更勁，比如鄭文雅那一屆，落選的便有陳秀珠與後來紅到發紫的鍾楚紅。

當時論型格，鄭文雅一副名模架子，鶴立雞群，行出來已是第一班馬；而鍾楚紅卻更似一隻受驚小鳥，楚楚可憐。我記得當時她經常被男工作人員包圍。聽說最後拿了第四名（不公開名次），進了TVB做《歡樂今宵》，但不適應那種即興現場，很快被大牌們迫走，卻因禍得福，拍了杜琪峰的《碧水寒山奪命金》和許鞍華的《胡越的故事》，繼而簽了邵氏，拍章國明的《星際鈍胎》。

當時影圈冇女演員，只有打仔明星，邵氏最紅是已年華老去的井莉，有個靚女新血出現，傳媒馬上有如蟻附羶，密集報道，於是暴紅。我剛好也在這段日子在邵氏發展，所以也和她合作了三部電影﹕《花心大少》、《青蛙王子》和《鬼馬飛人》。《花心大少》夥拍我的好友、英年早逝的傅聲；後兩部都是跟阿Ｂ鍾鎮濤合作。

鍾楚紅輪廓冇「角」

當年的鍾楚紅，在我心中不算是大美女，但甜得令人心悸。她是圓碌碌型，身材與面孔都是這樣，但面部輪廓完全冇「角」，非常上鏡，屬於任何角度都不須遷就的那一種（有好多女仔大細面，大細眼，但她很平衡）。後來她在《青蛙王子》中與另兩大美女張曼玉、關之琳合作（很經典吧？只有這一次），也各領風騷，毫不落下風。

在她最紅的時代，曾在復活節檔期一、二檔接連有她四部電影打對台，先是我的《青蛙王子》對新藝城的《英倫琵琶》，再是一部《上天救命》對《我愛神仙遮》，居然四部都賣座，所以人紅起來，自己打自己是絕冇問題的，輸贏都是自己嘛。

從此，香港小姐這標籤與我的電影像結上了不解緣，很多港姐的第一部電影都由我經手，包括張曼玉的《青蛙王子》，洪金寶太太高麗虹的《俾鬼捉》，楊雪儀（現已是吳宇森的製片）的《我愛Lolanto》，李嘉欣的《靚足100分》，和陳法蓉的《賭俠》，後來袁詠儀也合作了多部，其他如關秀媚、麥家琪、梁敏儀及《金錢帝國》中合作的徐子珊等，也全部出身港姐。

當然，還有合作過很多部片的邱淑貞。

寫到這個名字，相信讀者興趣就來了，但還早呢，在後面的段落中才會寫到她。總之，我的電影中，港姐是一個美女來源，後來幾屆姿色就漸呈一般，我才沒有起用。下一篇：我會寫寫張曼玉。

2162. 張曼玉拍夜戲的第一晚上

在我合作過的女星當中，張曼玉無疑是令我最難忘的。她的處女作《青蛙王子》（這片拍於一九八四年，當時收一千八百萬元，破了邵氏紀錄，是確立我成為票房導演的一部重要作品），後來還有《摩登仙履奇緣》、《精裝追女仔》、《神勇雙妹嘜》、《求愛敢死隊》、《武俠七公主》、《千面天王》及最後一部我監製的《一見鍾情》。

我記得，第一次見她在行將拆卸的新世界酒店咖啡室PATIO，當時她是剛由英國回來選港姐，得了第二名，敗給美貌輸她一截的楊雪儀，當時一片噓聲，但TVB當年經常選出師奶型冠軍，美艷絕倫的往往只屈居第二，有說是因為評判中多是上流阿太所致。

令看廣告的人投降

所有人對Maggie的第一印象並非是港姐選舉，而是在選舉期間放到街知巷聞的一個汽水廣告，有一首廣告歌：「靜靜地，靜靜地再起革命……」，相信好多六十後的男士都記得，Maggie在廣告中與男伴抱著隻可愛的小狗行沙灘，可愛到一切看廣告的人全部投降，不分男女老少，當時我就認為她是必紅之人。

第一次的會面，令我覺得她傻下傻下，原來當時她真的是一張白紙，是個毫無機心的小「鬼妹」，她的性格比外形其實更可愛。

今天的經典影后，在她第一個拍電影的晚上，居然捱唔住眼訓瞌著左，要工作人員叫她起身。我一看她訓到眼都腫埋，心裏好笑，故意整她，叫她埋位照拍戲。第二天給她看出來的片段，她大叫醜樣，要求重拍；我就教訓她盡量不要在夜戲時偷偷訓覺，否則會眼腫面腫。

我很慚愧，我在把張曼玉帶到演技派的路上毫無貢獻，在我的片中，她只是個會演戲的花瓶。直到後來演了張艾嘉的《黃色故事》及王家衛的《旺角卡門》後，她的形象和演技就注定成為經典了。

到了最後一次合作《一見鍾情》，因為成班人去了三藩市取景，因而多了點時間接觸，覺得她已蛻變成另一個人，跟當年的傻下傻下女孩已有天淵之別。當年的璞玉，已變成千錘百鍊的世間奇寶和氏璧。

她對電影還是有熱情

在演完《Clean》（《錯過又如何》）奪康城影后後，她處於半息影狀態，其實在兩年前我也找她談過，希望她跟劉德華合演一部電影，但她不喜歡過於商業的故事，就婉拒了，在電話中對我說了一句話：「也許Clean就是我演出的最後一部電影了。」我有點惋惜。

但在過年時知她在《全城熱戀熱辣辣》中客串了一小段戲，就發現她對電影還是有熱情的，也許在不久的將來，Maggie會在某一位導演的片中再跟觀眾見面也未可知。

雖說近年內地女星風起雲湧，好演技的有周迅和李冰冰，都令觀眾嘆服，但在氣質上依然距張曼玉甚遠。可能Maggie今日已是處於無求狀態，每次見她出現，都是雲淡風清，瀟灑得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所以她格調更高，比起仍要在娛樂圈這血肉戰場中爭妍鬥麗的後進，她站在更高之地，正在感受「一覽眾山小」的境界呢！

2163 .「屎尿屁導演」之名的由來

知道我什麼時候開始俾人話係屎尿屁導演及cheap派導演嗎？

是一九八四年四月的復活節，我終於登上邵氏最賣座電影導演的位子，靠的是一部由鍾鎮濤、陳百祥、鍾楚紅、張曼玉和關之琳合作的電影《青蛙王子》，王晶式喜劇也由此奠定了基礎，第一個午夜場簡直是笑聲震院，最後收了一千八百萬元。

方小姐培植新人

收得還俾人鬧？

因為當時我重挫了氣勢如虹，被許多影評人、文藝青年捧到上天的新藝城電影《英倫琵琶》。新藝城在一九八○年由麥嘉、石天、黃百鳴組成，後來陸續加入曾志偉、徐克、泰迪羅賓及施南生，組成「七怪」，拍了又叫好又叫座的《最佳拍檔》一、二、三集、《鬼馬智多星》、《追女仔》等好片，成為新一代的香港電影標籤。

而我的公司邵氏，則被視為老大帝國，out的代表，毫無生氣，是新一代影評人力踩的對象，可他們不知道，其實當時方小姐暗中培植新人，演員如鍾楚紅、張曼玉、王祖賢、鍾鎮濤、關之琳、劉家輝；導演有我、張堅庭、張婉婷、羅啟銳及後來大發光芒的劉偉強、陳嘉上、葉錦鴻，金牌經理人鍾珍，當時都在邵氏。

那批「新進」影評人只會不停的用惡毒的語言去謾罵。（像極了現時在網上的一些無聊人，又唔識又要批評，除了個「爛」字之外好似唔識字咁。）

總之，新藝城這張招牌的光環，招惹了許多不請自來的擁護者，像一群下雨前的飛蟲，又嘈又無知，只知拱著有光的地方。這張招牌被奉為電影的聖殿：當時《英倫琵琶》由泰迪羅賓監製主演，梁普智導演，林子祥、鍾楚紅合演，與我打個正著；當時一切電台電視的主持、影評人等，縱然兩部片都已看過，仍不敢說我會贏，最公平的說一句「各有各好」已經不錯。

段皇爺變一燈大師

但片子一開畫，《青蛙王子》已帶出，最終以一千八百萬大勝《英倫琵琶》的僅過千萬。但謾罵馬上由四面八方攻擊過來，又話 cheap又話屎尿屁；剛經歷了文革不到幾年，我已在香港俾人狂扣黑帽子和打成牛鬼蛇神，當時我不知道是那些飛蟲們自發的還是新藝城宣傳部主導的（但我覺得麥嘉不是這種人），心裏十分不高興，當年我只有二十九歲，年少氣盛，心中不免有怨氣。

但廿五年後《大內密探靈靈狗》遇上《竊聽風雲》時，這些噪音居然照辦煮碗的走出來，完全一模一樣，我只覺得好笑，原來一些自認為文人，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只要心中的信仰被人擊潰，是會做出一些比市井無賴更無恥更不要臉的事；電影勝負很平常，是觀眾用錢去投的票。

不好看絕對冇傻仔「吟」錢，你眼中認為不好的東西，也許在別人眼中是瑰寶。讀了十幾二十年書的人，居然連尊重別人選擇這種基本的人生態度也不懂，真是太可悲了。

其實我有十二、三年，強迫自己在片子中絕不提屎尿屁三字，但人家一樣照講不誤，我才知道了，罵的人是貪口爽，他根本不留意電影細節，看我的片時照狂笑，回家之後文章照罵，這種人我眼見已淘汰了七、八個generation，一個不剩。

所以我再也不把這種評論放在心裏。我心裏明白，任何人都不可能把王晶二字在華語電影史中刪除，今天的我，已由段皇爺變成一燈大師了。

2164. 拜曾志偉所賜當男主角 王晶論演技榜冠軍人馬

好多人認為我喜歡演戲，因為我經常在片子中串演一個閒角，但其實我的工作中，我最喜歡的依然是編劇，因為自由自在不求人，其次是監製和導演，最後才是演員。

前文提過我二十歲時一見到周潤發便死了當演員的心，絕對是真的，十年來我一直沒想過要當演員，是曾志偉的甩底讓我當上男主角。

叫價太高沒回音

《青蛙王子》大賣後，由於片長，剪了超過十分鐘的一大段戲，全是陳百祥一人的獨腳戲，邵氏認為不要浪費，要我馬上開一部《青蛙王子》續集，用陳百祥當時極受歡迎的角色 Lolanto來當主角，叫《我愛羅蘭度》，把這段戲放進去，另加一個角色由曾志偉主演。

我跟曾志偉說好了，但在開機前兩天，志偉由台灣打電話給我，說他來不了，因為台灣的戲未完，我亂了方寸，問他如何是好？他說：「你自己做咪得囉。」

少年時想當演員的火再被燃起，咬一咬牙，一想當時醜男當道，麥嘉、石天、黃百鳴、志偉、王青、鄭則仕、吳耀漢、岑建勳，沒一個五官端正。馬上跟黃家禧研究，他說：「冇問題。」我就膽粗粗演了，女主角是夏文汐，和剛贏了張曼玉奪得港姐的楊雪儀。

片子很快拍完，在暑假尾檔公映，居然收一千萬（但成本很低，結果也分了二十多萬花紅）。上映時依然笑聲震院。之後成龍那邊居然想找我演他《警察故事》中的上司（林國雄演的那個），但我叫價高就沒了回音。

跟著我演了《鬼馬飛人》、《俾鬼捉》、《魔翡翠》、《鬼溝人》、《求愛敢死隊》、《絕橋智多星》、《贏錢專家》、《摩登仙履奇緣》。全是主角戲，多數演傻小子，直到九二九三年，導演工作太重，也年近四十，就不好意思再演傻仔了。

直到一九九九年，找周星馳拍《千王之王2000》，他當時要我演大反派法拉利，還要大耍螳螂拳，這部片為我賺來一個「肥螳螂」的稱號，真不知要不要多謝他。

注定不是好演員

近年來只偶然在自己片子裏演反角，有人留意我在《金錢帝國》裏演的豬油仔，但我更喜歡在一部更冷門片子《提防老千》裏演的十四哥。我當然不認為自己是個好演員，好演員絕對是感性的，但我太理性，注定一輩子不會是個好演員。

在我眼中，演技榜多年來不斷有調整，但男星中，縱使中國大陸男演員有強大的衝擊力，我依然認為周星馳是華人影壇當中第一人，他的演技有如他的為人般，機關算盡但很有靈氣，層次感豐富得驚人。

我認為在《大話西遊》之《月光寶盒》裏，他在照妖鏡中看到莫文蔚是白骨精那個鏡頭是他登峰造極之作，而且是他刻意安排的，在一個鏡頭內轉了六七個截然不同的神情，難度極高，也很破格。他應該演一部非喜劇，相信一樣能達到同等的高水平。

而女星呢？大陸女星在我心中已肯定擊潰了香港女孩。其中最出色的當然是周迅。《風聲》當然好，但更好的是《李米的猜想》，香港改名為《愛失償》，她演女的士司機，在車上被王寶強跟同黨打劫，驚惶失措，結結巴巴地求饒那一場，不當影后簡直是千古奇冤。而在《畫皮》中，她以五呎的身高，絕非玲瓏浮凸的身材，把一個狐狸精演得比任何一個性感女神都性感三倍。

這就叫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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