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幻無常更為美麗∕慄──《向左走，向右走》

發信人: haruhiko.bbs@bbs.cs.nccu.edu.tw     看板: movie
標  題: 變幻無常更為美麗∕慄──《向左走，向右走》
發信站: 政大資科貓空行館 (Sun Oct 12 18:12:06 2003)

有些（非）東西，即使由希臘諸神遇上，也只有任由擺佈的份，毫無討價空間；此即：巧合、緣分、命運、無常、意外……。它們的來由不明，特徵不清，更沒有可供我們掌控的固定運行軌跡。這些我們根本不可能說清楚、想明白的（非）東西，正是電影《向左走，向右走》(2003)全片所極力發揮的主題。

透過男女主角意外的交會（有緣）、無常的分離（無緣）、極盡巧合之能事的個性言行對仗，本片清晰地帶出主題──「偶然性」，並點出舉世皆然對於偶然性的愛憎情結：喜則愛之深、悲則惡之切。

人逢驚喜就頌讚緣分、巧合，遭逢驚耗卻哀嘆甚且妒恨命運無常。莫怪男女主角在片中叨念不止的中譯波蘭詩〈一見鍾情〉，竟可在前段、後段分別映照出矛盾逆反的兩種情緒：喜悅與悲憤。「他們彼此深信，是瞬間迸發的熱情讓他們相遇。這樣的確定是美麗的。但變幻無常更為美麗。」

本片前段，男主角763092（金城武飾）與女主角784533（梁詠琪飾）在公園水池的偶然邂逅，造就兩人在兒童樂園所消磨的一下午幸福時光；這時，〈一見鍾情〉那幾句話，彷彿喜鵲般，見證了兩人之間迸發的熱情、確定的美麗。

然而，傍晚一場大雨模糊了兩人所交換的電話字跡，讓兩人再度分離，成了日後往往相鄰左右卻又碰不到面的無緣人。這時，「變幻無常更為美麗」成了後見之明的一言成讖，先前令兩人覺得妙不可言的緣分，也幻化為愛捉弄人的小惡魔：「緣分將他們推近，驅離，憋住笑聲，阻擋他們的去路，然後閃到一邊。」

雖然如此，變幻無常終究是美麗的。若無變幻無常，始終如兩條平行線般相鄰左右卻碰不得頭的763092與784533兩人，如何可奇蹟似相遇，從而迸發出美麗的熱情與確定？若無變幻無常，兩顆熱情、確定之心，又如何能在命運捉弄下分離，進而讓熱情不斷盤繞攀升、讓確定成為信仰般堅定？

於是，確定是美麗的，只因確定在變幻無常的偶然下乃難能可貴；然而，變幻無常更為美麗，因為正是變幻無常本身，賦予了確定一種美麗的能量。試著想像一個不變不幻、千篇一律的世界好了，既然每件事都已確定，可被預測，毫無變化另類的可能，確定豈不就廉價易得？而廉價易得的確定，誰還會珍惜、歌頌呢？

然而，變幻無常不僅美麗，還非常美「慄」哩！若說變幻無常、因緣巧合、命運時機、意外事件等不可言說（非）物，總是我們所無法預先思考得知的，那麼當不可知的它們降臨之時，我們自不免有所驚嚇與顫慄。

不管是男主角所「驚」驗的：好心女人突然把色手摸過來，或是女主角所「驚」驗的：眼見樹上異物晃動，甚至於片尾那場突發的史上最強大地震，都讓主角們驚駭莫名、心驚肉跳。

正是因為變幻無常的美麗不免同時是場美「慄」（雖然不一定是「驚－懼∕拒」，也有可能是「驚－喜」，例如男女主角在地震後驚－喜重逢），多數膽小無力之人不免許諾要將所有世間無常確定下來、將所有變幻機緣轉為永恆之物。

然而，他們忘了：正是驚嚇、變幻與無常，才讓確定、永恆與不變有了值得追求的價值。如果763092與784533國中時代就在一起了，而且一直在一起，不曾歷經命運與機緣的摧折煎熬，他們對彼此的信仰、熱情、確定，還會那麼深刻、有力、感人嗎？

緣分妙不可言，不可思，只能經∕驚驗。至於是驚－喜的良緣（男女主角的三次遭逢），或驚－懼∕拒的惡緣（男主角與開車色女的遭遇、女主角與學長醫生的狹路相逢），則統統都是意外：在個人的意識思考之外。於是，面對這無所不在卻又無法解釋、掌控的機緣巧合、偶然意外，如何自處就成了人類生命的一大課題。

《向左走，向右走》為我們所提供的範例，乃是以熱情支持無盡的等待、以愛情支撐時機未到的解釋。他們這樣為了信念而執著辛苦，終於等到命運「轉變」而三度相逢，令人落淚感動（然而命運是否曾轉變？又，能否轉變？）。

至於活在現實生活中、不太可能發生大奇蹟的我們，是否也該學片中男女主角「非如此不可」？（例：跑遍全台北百貨公司，非買到某雙DC滑板鞋不可；用盡時間精力，非把自己練成「肌肉熊」不可；非找到最優最好看的人來交往不可……）或是該放自己一馬，活得輕鬆自在一點？那麼，「非如此不可」與「活得『輕』一點」，是何者較有主體性，較能做自己呢？

不管怎麼說，不論是執著∕僵固或自在∕放棄、向左走或向右走、到華納或到西門町，這一切一切的選擇，都不免來自個人在瞬間所下的件件瘋狂決斷哩。

政小四　　92/10/12
〈變幻無常更為美麗∕慄──《向左走，向右走》〉
http://gpaper.gigigaga.com/ep_news.asp?n=1231647&p=haruhi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