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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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恐怖分子
發信站: 台大醫學院◎楓城杏話◎ (Wed Jan 13 02:52:53 1999)

台灣新電影的代表作之一,導演─楊德昌。       

一開始,見到一對平凡夫妻在臥房裡對話﹝不知道是氣氛的平淡遲滯,抑或只是清晨陽光未出…﹞,感覺是那麼的黯淡!

接著順著早晨空蕩的台北大街與呼嘯而過的警車,來到灰色建築裡地下賭場的槍戰現場,雖然說是槍戰現場,但畫面裡只有桌上滾來滾去掉落的鋁罐,聲音也只聞女子呼號,不見其人;似乎這樣的事件,就和飲料空罐一樣─司空見慣,也好像只是一齣廣播具的配因現場!

終於見到第二對男女─從建築物二樓賭場摔落的叛逆少女與其情人黑道大哥。

而後出現了愛照相的少年,無聊的在現場來去徘徊、東拍西拍,警察不避忌、大哥和少女也視而不見,他,彷彿不存在。

整部影片就是以現代都會裡的周郁芬夫妻、叛逆少女與愛拍照的富家少年為三條主線交錯而成。

周郁芬是大學畢業的才女,嫁給醫檢師小馬,辭去工作,專心侍家;其實嫁給小馬不是愛情,只是離開舊情人、試圖重新開始的舉動,辭職為主婦亦非由於丈夫請求或社會壓力,也只是擺脫過去女強人形象、試圖重新開始的舉動。

我想,她的心理其實總存著自己自扁身價、放棄炫麗多姿生活下嫁的心情,而不斷的蠻怨丈夫不懂、不斷的把現在與過去比較─她為婚姻放棄了這麼多,他難道不應該給他一個全新的美麗新世界嗎?

其實小馬懂的,他不擇手段的追求更高的職位甚至背棄朋友,有部分的原因就是為了妻子吧!郁芬失蹤時他的焦慮惶急,即使要分手了還體貼的為郁芬收拾行李,都再再顯示了他對她的情感;但同時,看到小馬焦慮歸焦慮,還是延宕時日才報警,看到小馬與妻子明明已經離異,還對上司強稱沒有,也可以感覺到,他跟深柢固的好名本性。

此際我不禁思索,人性裡美好的一面─像是愛、關懷,與人性中邪惡的因子─急功近利同時存在時,美好真的能超越晦暗嗎?如果郁芬與小馬情感甚篤,小馬就不會不擇手段嗎?如果郁芬不是「作家」、不是美女,小馬會對她情鍾嗎?

周郁芬離開了丈夫、重回職業崗位、新作小說得了大獎,一切都彷彿有了新的生命,彷彿人即使過去有了錯的選擇,勇於重新開始、再次嚐試,有一天就可以像她一樣事事順心。

影片裡最糟糕的角色當屬叛逆少女了。

在外闖蕩、放浪形骸,但其實完全沒有自己生命的目標;仙人跳、犯罪,只顯示出她雖然自覺脫離了社會體制﹝家庭、教育﹞,但其實還是受社會價值所箝制─追求財富、渴望物質享受;照著電話簿撥電話騷擾他人,更是她唯恐天下不亂的行為。

明知這樣的生活沒有帶給她快樂或滿足,她為何仍陷溺其中?

導演安排了叛逆少女被富家少年所救,有了一夕關係,少女仍搜括了少年的所有財產去典當,就是在訴說那種陷溺的無奈吧─明明受到了他莫名癡情的感動,還做出這麼「忘恩負義」的行為…

富家少年是影片裡最貼近我的一員。

他是那麼一個有理想﹝攝影﹞、卻逃避壓力﹝兵役﹞、仍然浪漫幼稚﹝對一個素昧平生的落難女子一見鍾情﹞、又想擺脫俗務﹝家裡的財富﹞的年輕人,感覺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內心常有的掙扎,感覺自己跟他一樣即使再怎麼翻滾,仍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仍需要家庭、仍脫離不了牽絆。

影片是以小馬的警官好友的一場夢終結─小馬槍決了「背叛他的上司」與「奪走他妻子的情夫」,無法對周郁分下手,轉而對破壞他家庭的叛逆少女報仇…一場幾可亂真的夢,內容其實是他心中所欲的,但他即使是個為求名利費盡心機的男子,面對情緒與感情的糾葛,畢竟只是個膽小鬼,自殺了結。

這樣的結尾似曾相識─在夢遊亞利桑那的片頭、在托扥小英雄裡都有相似的手法,都帶來虛幻與真實交錯難辨的感覺,這種手法的運用,大概就是所謂台灣新電影會被認為很像歐洲電影的原因吧!

又,片中有不少交錯的性關係:周郁芬與舊情人的婚外情、叛逆少女與她所挑選的作案對象、富家少年與同居女友,以及富家子弟、叛逆少女間的一夜情;但特別的是,反而在婚姻關係下的周郁芬夫婦完全沒有性的描繪,在床第間只見丈夫翻身安睡、妻子挑燈夜讀,該是一種刻意安排的矛盾和諷刺吧….

這幾天,市面上手機門市頻頻遭竊,保險公司遭竊,或是因為高中大學生崇尚時髦,或是因為公司員工對上級不滿而報復,不就是影片裡汲汲營營的人生嗎─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但現代人似乎只顧著追求符合社會的價值,而忘了用心去感受自己的喜悅從何而來、理想到底是什麼,而失去了自我,所以縱使汲汲營營,仍不能因為有理想有目標而感到充實快樂;甚且為了追求,不再花時間去經營人與人間的感情,各各都成了情緒無能、暴力處世的─恐怖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