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電‧影‧主‧義(試刊7號)

作者: crazymovie.bbs@bbs.svdcc.fju.edu.tw (消逝中的生命能量), 看板: movie
標題: 小‧電‧影‧主‧義(試刊7號)
時間: 輔仁大學美少女夢工場 BBS 站 (Thu Jan  6 00:57:31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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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剪接師手記】上了網,收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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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訊息快門】打開衛視台,看見《幻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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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同步影評】 「心動」才是「最愛」
│義│         ----十三年後,張艾嘉的回歸與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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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接師手記】

上了網,收了信。你以為會從「收件匣」裡看到些什麼?

一個匿名網友寫來安慰你沮喪的心情?然後!你們之間產生了情愫?然後!你們要約出來見面?然後!你發現他是導致你辛辛苦苦經營了兩代的童書店倒閉的連鎖書店小開?然後……

就只有《小電影主義》。

很抱歉,我們不會寫什麼「電子情書」給你。我們更不會告訴你《電子情書》因為是「不可不看的現代人交友法則……以網路世代的傳訊科技,賦予『人際關係』的題材一個新的時代意義」,所以是今年最好看的電影之一。

事實上,我們根本不知道要告訴你關於「電影」的什麼什麼。因為我們懷疑「電影是不存在」的。

走出電影院,你會因為看完了一場「電影」,而侃侃而談「電影是什麼」嗎?看完了十部「今年最好看的電影」,你會恍然大悟「哦,電影原來是這樣子的」嗎?

太多的電影僅僅像一場夢,看似甜蜜,滿足了你現實的幻想;夢醒了,嘴角尚牽帶著笑意,然而幻想卻更加深了一層,需要再做一場夢,再一次次被虛幻的滿足。這樣的「電影」,是存在的嗎?

事實上,我們想要訴說關於「電影」的種種。因為我們想證明「電影是存在」的。我們試圖描繪以電影的軌跡,即使尋不著「什麼是電影」,但至少可以證明「電影是存在的」,不是虛幻的。

所以,我們辦了《小電影》,也在試刊了7次之後,決定正式創刊。同時我們有了一個新家(http://members.xoom.com/filmism),因陋就簡,雖然看不到關於「電影」的什麼,但可以看到許多《小電影》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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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息快門】

★衛視電影台將於12月27日星期一晚間9:15,放映日本導演是枝裕和首部劇長片《幻之光》,本片曾於1995年參加金馬國際影展之放映。今年在台北電影節大獲好評的《下一站,天國》是他的第二部劇情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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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同步影評】

       「心動」才是「最愛」
                      ----十三年後,張艾嘉的回歸與超越

---------------------文‧侯季然

走出光明戲院,正好是寒流來襲的黃昏時分,街上顏色依然明亮,竟然還有些陽光的感覺,只是人車稀少。空蕩蕩的馬路上被風充滿著,在沒剩幾片葉子的行道樹下拉緊了外套前行,人還有半截在電影裡,讓這一幅蕭瑟景色也配上了感傷的電影配樂。心想:連這溫度也像是從電影情節裡帶出來的,每個人都披上一件毛呢大衣。

深夜寂寥的公車總站,女生用手摀著白煙直冒的嘴說:好冷、好冷,然後男生就用自己的大衣把她擁進懷裡…

坐上欣欣253路,沿途是往日熟悉的街景。隔著車窗細數那些拉下鐵門或已經易主的店鋪們,從前是天天報到的早餐店看起來荒廢已久、實在不怎麼樣但是離學校很近的牛肉麵店,現在變成好幾台影印機在裡面轟轟作響、曾經是一對外省老夫婦開的,會煎出很好吃的荷包蛋的簡餐店,則改成了機車行……奇怪記憶裡盡是些吃食的地方……

在街的另一邊是承載了太多年少時的回憶以致我不忍轉頭去看那現在已經完全變樣的景美河堤。

當我十七歲的時候,常是一群人約了去嬉鬧、散步、圍在好不容易生起來的火旁清談、悲秋、就著吉他聲唱歌之所在。十年前映在河面上的點點星火、燦爛似火的天邊夕陽、堤旁隨風搖曳的白芒花。那些被火光照亮的稚氣臉孔常會唱起的一首歌:紅顏若是只為一段情,就讓一生只為這段情。

一生只愛一個人,一世只患一種愁……

*零碎、紛亂、隨景觸發地翻找記憶中心動的片段

十年後的我再看「心動」,很難不想起十三年前張艾嘉的導演處女作「最愛」。同樣以倒敘的形式追憶一段年輕時候的情事,同樣的三角關係,同樣的在多年以後彼此釋懷並對曾經激情的過往淡淡感傷,甚至同樣地引來對導演私生活的對號入座。彷彿張艾嘉在這十三年間拍的其他作品都只是逢場作戲,在十三年後才又重新找回了她的最愛。

可是「心動」終究比「最愛」成熟太多,在「心動」裡使用的倒敘手法已經不再是機械式地一段現在,一段以前,而是隨著故事本身進行的節奏自然而有機的伸展開來。不只在大結構上用倒敘,更在每一場戲之中、場與場之間、甚或鏡頭與鏡頭之間做倒裝。

譬如小柔的母親與浩君及浩君的父母在餐廳裡談判的那一場戲,母親激動落淚的一幕,早在影片前段就已夾雜在另外的情節中一閃而過,而整場戲則是等到影片後段才完整出現,與多年後母親與浩君再度碰面的情節做對比。

又如之前我們就發現一幕,好像有一個女人在浩君彈吉他的天台上收曬乾後隨風飄飛的衣服,到了影片最後我們才知道那是陳莉,因此揭露了與浩君結婚的是陳莉的真相,以陳莉為敘述觀點的段落也隨之浮現。

像這樣的例子在片中比比皆是,我們或可稱其為一種鏡頭組合上的伏筆效果﹝相對於劇本寫作中常見的伏筆手法﹞,這種敘事語法,零碎、紛亂、隨機,但卻準確地模擬了人的記憶。

回憶本來就不是完整的也不是序列的,而是隨景觸發,東一個、西一個互相牽扯,接踵而來的。配合上故事以三個主角的有限觀點接力進行、開展,「心動」達成了內容與形式間難得的和諧。

*掩映在愛情之外的真實生命

不光是在說故事的技巧上進步了,經過了歲月的歷練,張艾嘉對於一個三角愛情事件的理解,也比十三年前全面且深入多了。這個轉變在片中小柔母親和陳莉這兩個角色上最為明顯。

在一則羅曼史中,母親﹝傳統保守的反對力量﹞及男女主角的單戀者﹝點綴在兩情相悅之間的悲劇角色﹞,往往被便宜行事地處理成扁平的功能性元素。可是在心動裡,這兩人的亮眼程度甚至蓋過了男女主角。

在張艾嘉的審視下,這一場青澀的戀愛事件,反而讓我們看到了小柔與母親間互相角力的權力關係,以及單親家庭中母親與兒女令人窒息卻又難以割捨的糾葛。我們幾乎可以根據母親在女兒這一場橫越二十年的感情中的轉變:女兒年幼時的強悍、女兒成年後轉為依賴、女兒結婚後變得孤僻而感傷。

導演似乎有意藉著母親角色的轉換,來標示歲月流轉的無情與無奈。而詮釋這個角色的金燕玲,也精確的掌握了導演所賦與此角的意義而光芒四射。幾年前一直有消息說張艾嘉在籌拍一部名為「母親」的片子,卻一直沒有拍成。我想「心動」在某種程度上是這個心願的實現。

陳莉對小柔的同性戀情愫,從故事一開始就有跡可尋。一些小小的動作,幾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使得陳莉對小柔表白時觀眾並不感覺到突兀。而這個角色真正的血肉,在於後來小柔赴日參加陳莉的葬禮,也知道了陳莉是浩君的前妻時,心中湧現出片片段段對於兩人往日的記憶,從而補上了故事的另一個面向。

當陳莉發現小柔與浩君通信而對浩君提出離婚時,我們同時看到陳莉滄桑又灰敗的面孔與浩君仍然年輕卻隨口敷衍的神情,兩者恰成強烈的對比。身為一名同性戀者生活在異性戀社會中的挫折與辛酸不言可喻。

導演描寫陳莉的篇幅有限,我們卻也能在其中感受到真實的生命。那是在事過境遷後回想起來才恍然明白的:曾經錯失了、忽略了的就在身邊的情感。十三年後,張艾嘉對於愛情的陰暗面與人生的殘酷終於有了更深的體會。

女明星拍電影總難免惹來窺探的眼光,從「最愛」到「心動」,都有人問:「這是不是你的親身經歷?」張艾嘉在電影語言上的進步,也使她把這種眼光轉換為電影中的趣味。「心動」裡的後設結構貼合著故事本身的肌理以及作者所要表達的意念,是自然而不勉強的。

妙就妙在透過編劇過程的暴露把私人生活與電影創作混淆,點出了現實中的作者/電影中的作者/電影,這三個層次間互相指涉的趣味。現實中的導演扮演電影中的導演,電影中導演的母親和虛構女主角的母親是同一人扮演,而且虛構女主角的造形又影射現實中的導演。

再加上張艾嘉在接受訪問時又極力撇清:「這不是我的故事!」使得虛構與真實之間的曖昧與想像延伸到電影之外,賦與這部作品更複雜也更寬廣的空間。

*那些美好的日子……

電影的最後一幕:飛機上的導演在三萬英呎高的雲層上往下看,十七歲的小柔和十九歲的浩君微笑著靠在變換著四季景色的大樹下望向遠方,接著那叫許多人吐血的好假的蝴蝶翩翩飛起。這一幅夢幻的畫面,其顯而易見的造假,更是具體而微地總結了銀幕內外的討論與追尋。

年輕時的愛情,總是在時光流逝的腦海中,不斷地增殖、變造,也愈加地純粹與美好。終而成為一個回答所有現實生活中不滿的一個永恆的答案。

而張艾嘉說:「我只想說一個簡簡單單的愛情故事。關於這個女的為什麼跟這個男的在一起,而不是跟那個男的?又為什麼這個男的沒有跟那個女的結婚,而是跟了這個女的?」

我一直記得電影裡有一幕:派對結束後回家的路上,那些年青而汗濕的臉孔疲倦地卷曲在公車後座。車窗外呼嘯的風,把他們手中節慶後的氣球,颳到了車外。那兩個過了時節的氣球,就這樣緩緩的越飄越遠,終於在夜空中消失不見。

就好像那些美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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