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獎最佳紀錄片:跳舞時代 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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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心得]金馬獎最佳紀錄片:跳舞時代  觀後感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 (Sun May  9 00:02:38 2004)

       今天被朋友拉去看了這部照理說我應該不會看的『紀錄片』。被拉去時,我還半開玩笑的對朋友說,我大概會打瞌睡吧。

       紀錄片?通常就是感覺很厚重,很悶。要交代很多製作者的觀點和關切,往往對我這已在社會上工作一段時間的人來講,太過沈重也太理想。

       但凹不過他苦口婆心,不斷跟我叨念說:你說你要愛台灣,但是你連台灣過往累積了什麼?又對現在有何影響?存有什麼值得驕傲?以及真正跟平民百姓有關的生活點滴之流傳,其實一派陌生。那你要如何愛起?如果這樣,你不就跟那些愛講意識型態的人一樣了嗎?

       我默然了。我有投票權以來,都是投綠軍的。但我也同樣是個台北小孩,有些東西,以我的成長環境來講是相當模糊的。縱使在政客的說詞中,似乎支持綠軍的人,都會對台灣的過往相當熟稔。但我想:我是個例外吧。

      面對這樣的質疑,我感到有點羞愧,於是今天,先喝喝咖啡提神後,便前往總統戲院去看戲。

       正如『紀錄片』這種片的類型,在台灣所會背負的悲劇般的命運—我們在總統戲院的電梯廳看到不少人,本以為都是來看這部片。後來才曉得它們是來看隔壁廳的國際動畫展。

      但經過一百分鐘後,我真的很慶幸我有來看這部片。也為它被迫歸類於紀錄片而抱屈,因為這兩位導演很成功的讓我覺得這其實是部劇情片。隨故事推進,冷冷清清的戲院裡,卻仍不時爆出笑聲。

       我想:這是一部很不一樣的紀錄片,除了我剛剛提到他的表現方式外。其實它講述的是一段被切割過的台灣歷史—一九一零年左右到四零年左右,而且是這段歷史裡頭最不帶政治色彩的流行音樂演變。

       片子裡描述日據早期,台灣住民的休閒娛樂方式之轉變,從南北管盛行;變成歌仔戲成為年輕人的最愛;然後七十八轉黑膠唱片的引進;因為所能記錄的音樂時間有限;帶動長歌必須縮減為小曲;台灣開始有唱片公司試圖將有關當代風情的男女情詩填進歌仔戲曲調;或嘗試當時的台語流行歌創作,栽培偶像歌手;偶像歌手跟作詞家的若有似無之戀情;

      或是更妙的,當時也有群知識份子跳出來譴責流行音樂傷風敗俗,會危害社會;以及台灣新民報報導一些光怪陸離的男女戀情(並怪罪到流行音樂的濫觴)等等。

      這些事件,正如同我們在報端讀到的種種對時下流行音樂文化的批評與探討。感覺真是異樣的熟悉,只不過這些故事是發生在七十到九十年前,令我意外,沒想到當時台灣娛樂業跟報業的表現,還可稱上時髦呢—跟現在不遑多讓。

       片子放映中,我好幾次莫名的眼眶濕潤。我想,或許是因為我看到一些很實在的,而非政治符號般的台灣。而那些實實在在生活著的台灣住民,對當時流行音樂的喜愛,和照片資料中展現出來的熱愛。

      讓我覺得台灣真的有很多回憶是值得我們珍藏、保留,以及疼惜,而非老是說:我們應該向前看。因為沒有站穩自己所處的原鄉,又要如何邁出去呢?(當然這話由我來說,是很心虛的)。

      片中有一位李坤城先生,家中收藏的當代黑膠唱片之多,還有那些以現在來說是相當特別的唱腔的台語流行歌,都讓我這個六年級生,有親臨現場的感覺。

      且除了流行音樂外,訪談的郭芝苑老師指出,當時台灣的白領階級,可是酷愛古典樂;老百姓才是聽流行音樂跟歌仔戲唱片。而有錢買留聲機的店家,就在每個晚上放大家喜歡聽的段子,並用巨大的喇叭放送給左鄰右舍聽。

      片中宜蘭林屋鐘錶行的老先生形容:當時店外頭人滿滿,還有從台北跑到宜蘭來聽歌仔戲唱片的人。誰說台灣人不喜歡音樂,不喜歡表演活動?

       其實我最敬佩的是,片子裡講到中日戰爭時。並沒有像現在某些論述一樣,一定要貼上標籤,譬如,我們當時是日本的殖民地,所以跟中國是敵國,或是把日本統治的一切美化,用來強烈對照國民政府統治初期的問題等等,當然立場反過來就是另一套說詞。

       兩位導演只是很誠實記錄當時的轉變:原來的台語男女情歌被日本政府改編成效忠天皇的軍歌;不准台灣的唱片公司出版台語流行情歌,只能出版愛國歌曲跟軍歌,藉以洗腦;徵收台灣的銅鐵器,使當時的台灣人只得刻苦用竹子當唱針來聽唱盤;

      還有當時有些台語流行歌,其實是『盜版』自中國的流行樂曲,因為戰時一些台灣文人跟中國的文人其實是交流頻繁的。我想:這種誠懇是讓我們在觀影時,得以擺脫那些『標準化』口水,而直視文化傳承、移動的本質吧!

       不知不覺寫了這樣多。搞不好會被說貼錯版了,或是被質疑:這是電影廣告嗎?但會想寫一大篇來推薦一個在台灣算冷門的電影(即便拿到金馬獎最佳紀錄片),實在是因為聽到導演回覆觀眾的問題時,提到這部片從企畫到上映,以及得以買斷總統戲院這兩個禮拜(五月七日到二十一日)的檔期,歷經三年她們已負債近百萬。

       台灣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傻子呢?我聽它們提到經費短絀,不禁這樣想著。她們也坦承,縱使賣到紀錄片在台灣的潛在市場之上限—三千五百張,也頂多是打平這些年的投資而已。但現在,她們也才總計售出一千多張,不禁令她們擔心起來。

       不過導演和工作人員顯然最希望的不是打平她們的損失。因為回答問題時,不斷提到希望大家帶六七十歲或更年長的長輩一起來看,讓他們重新體驗那個逝去的跳舞時代——片子下檔後,導演會不會有能力壓 DVD,我看都是個很大的疑問吧?

       雖然今天少少的三十來位觀眾裡,好幾位都在詢問有沒有販售 DVD。台灣的影業工作者,真是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