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天祥影評--過境(雙瞳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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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站: 成大計中BBS (Sat Nov  9 11:59:03 2002)

過境(雙瞳紀錄片)導演:楊力州    文/聞天祥

【雙瞳】是今年台灣最值得注目與探討的製片個案。眾所皆知這是一部跨國電影,工作人員來自臺、港、美、澳四個地方,而不是單純拿國外的錢拍片而已。

更準確一點的說法,它根本是美商哥倫比亞公司第一部全額出資拍攝的台灣片(【臥虎藏龍】只是部分投資),在創下台灣電影最高製作成本紀錄的同時,電影界對【雙瞳】的好奇,自然在藝術成績之外,還包括了工業與技術的層面。而它的成敗,更關係了日後此種製片模式在台灣的命運。

因此,【雙瞳】的導演陳國富請紀錄片導演楊力州除了所謂的幕後花絮外,另外拍一部關於【雙瞳】的紀錄片,可以說是既聰明又大膽的見識。聰明的是這相對提高了【雙瞳】本身的重要性與典範性,因為有紀錄片為證;但是楊力州作為一個有主見、甚至具備個人風格的導演,【雙瞳】敞開大門讓他隨意摭拾、探險,出來的東西勢必超出只是【雙瞳】拍攝過程的紀錄而已。

果然,我們看到這部叫做【過境】的紀錄片,和拉斯馮提爾側記【白痴】的紀錄片【我是拉斯馮提爾,我是白痴】那種純然以導演角度出發的私密日記,截然不同。楊力州完全採取了一種「旁觀」的立場,來看這次破天荒的製片經驗。

雖然絕大多數的工作人員都在他的小攝影機前嘻嘻哈哈、一派輕鬆,但不同文化與工作習慣、以及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帶來的壓力,完全體現在紀錄片的氛圍裡。

出錢的美國片商當然是老大─包括他派來的人。一句「每天都必須拍完六捲底片」的指令,以及梁家輝和大衛摩斯應該在某背景前照張相的指示,都讓台灣知名的劇照師林盟山忍不住對本地製片說:「你露出心虛的笑容。」雖然是片中不到三分鐘的畫面,誰才是權力核心,卻已經呼之欲出。

而從來不清楚製片在作什麼的觀眾,恐怕難以想像在銀幕上呼嘯而過的警車,竟然可以讓製片黃志明與台北市警局展開數回合的攻防戰。警車申請不到,自己找車來噴漆總可以吧?不,從有法無法都不成,我們大致可以明瞭台灣一直拍不出警匪片的原因了。而楊力州刻意以電玩效果逗趣呈現這種在台灣拍片層層關卡的現實,幾乎到了「黑色喜劇」的層次。

女助導因為香港攝影師屢次惡言對待而執意求去的部分,除了凸顯在這場合作裡的「階級差異」,與港、臺兩地工作習慣的不同外(有一段兩地工作人員互比每天拍幾個鏡頭,香港人員說他們一天可以拍120個鏡頭,台灣人員說【雙瞳】12到15個,跟好萊塢標準差不多,蔡明亮一天4個,侯孝賢1個,十分有趣),也讓女性在一向充滿男性沙文氣息的電影圈工作的窘境,曝現出來。

而澳洲爆破組不知是學藝不精、還是水土不服,槍響與濺血老是不同步、報紙自燃搞不定﹍﹍,早讓港、臺工作人員不以為然。而緊繃的氣氛終於在楊力州拿著攝影機去拍一個可能因爆破不當而有小傷的臨時演員時,遭到澳洲人員攻擊,爆發開來。

這些貼身紀錄,反映的到底是什麼呢?是電影光鮮背後一點都不浪漫的殘酷嗎?這其實是每一部電影製作都有的現實,包括小女孩哭著不願意再演下去時,鏡頭捕捉到的某些冷酷。我覺得楊力州要問的極可能是這些短暫「過境」台北拍片的各地菁英,以及好萊塢帶來的龐大電影工業,會只像颱風「過境」掃過台灣,還是為瀕臨死亡邊緣的台灣電影工業帶來解藥?

楊力州並沒有答案,我想也沒有人可以給予一個明確而肯定的答案。但【過境】這部紀錄片確實讓我們看到這場難得的合作背後,許多值得深思的細節。

在我的印象裡,通常一部關於影片拍攝始末的紀錄片,大多是在影片下檔好一段時間後,等待雜音沈澱,才會推出。【過境】例外,當它在金馬影展放映的時候,【雙瞳】依然還在院線上映著,一個是用大量金錢和技術搭建起來的虛構故事,一個是用小成本和人力去解構幻象的紀錄。

我相信這樣近距離的對照,對觀眾激發的感受,將會益形深刻、也更生動。【過境】並不會影響【雙瞳】的成績,卻豐厚了【雙瞳】的意義。無論楊力州的作品是否合乎陳國富的期待,我得他這個投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