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寫信給上校 No One Writes to the Colonel


 作者  bmet.bbs@ptt.csie.ntu.edu.tw (牛頭犬),               看板  movie
 標題  §《沒人寫信給上校》:濕氣與泥濘中的抒情詩 §
 時間  批踢踢實業坊 (Wed Jan  5 16:00:48 2000)

如果說《深深腥紅》中,在蒼茫的沙漠中遭槍擊的沉淪男女,代表著一種淒美。那麼《沒人寫信給上校》中,在殘破的房舍中坐困愁城的貧賤夫妻,就代表著一種絕望。

《深深腥紅》是墨西哥最富盛譽的老導演亞陀羅瑞普斯汀近年來較成功的作品,從這個以四、五○年代墨西哥真實社會事件改編的電影就可看出,瑞普斯汀電影中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那就是瑞普斯汀這位導演並不是一個很懂得去用影像駕馭故事情節的巧匠,相反地,他是一個很容易反過頭來被故事文本給框限束縛住的技工。

因此影片無法擺脫重重的文字包袱,而處處都顯出斧鑿刻劃的痕跡(感覺就有點兒像是自由時報影劇版每個禮拜拿一部影片的精美劇照來解說劇情一樣)。這種圖卡式的情節推衍,雖然絕對不會乏味無趣,但總讓我覺得不像電影。

改編自馬奎斯短篇小說的《沒人寫信給上校》是瑞普斯汀九九年的新作,雖然這部影片依然清晰可見導演被故事與文字牽著鼻子走的現象,但《深深腥紅》中情感騰空虛浮的缺失卻已不見,居功厥偉的除了瑞普斯汀最精采的老搭擋:配樂家大衛曼菲德與攝影指導吉勒摩葛尼洛,仍保持著他們的最佳狀況,相互激盪出魅力驚人的南美情調與戲劇張力外,男女主角費南度路璜和瑪麗莎帕哈迪絲出神入化的奇妙演技,更是貫注影片充沛感情與富饒生命力的關鍵。

每個禮拜五早上,老上校都會穿上他那套皺皺的白色西裝、磨損的皮鞋,到河港邊等那班固定會載著郵差來的小船,盼望那封已遲到二十七年的信,那筆遙不可及的退休金,但每次卻都只得到一句,「沒有信,上校」。每當鐘聲四響的晚上,上校的妻子總會穿上她那套褪了色的灰藍洋裝,提著板凳,到熟人看門的破戲院,看好萊塢的愛情電影。

上校的妻子有氣喘,上校有腸病,而他們有著共同的心痛,兒子的死。兒子在鬥雞場中遭毆鬥而死,留下了一隻健壯的鬥雞,和足以壓垮這個家庭的喪葬費。上校與妻子日思夜想的,就是那筆退休金,解決迫在眉睫的經濟壓力,但希望總是一再地落空。上校與他的妻子守著那隻值錢的鬥雞、守著他們的記憶、守著他們僅有的尊嚴,但是,他們吃什麼呢?...

馬奎斯的文筆是出了名的鮮活多姿,僅管小說只有二十頁的篇幅,但要用絕對的影像去詮釋他字裡行間散發出的拉丁美洲獨特色彩,以及那深沉的批判與幽幽的感傷,兩個小時還不見得能凝聚得出來呢。坐困在文字堆裡的瑞普斯汀雖然無法用生龍活虎的電影感來推展故事,但像是個耐心的珠寶工匠般,他那股不放過任何枝節去雕琢的性格,自然也有它獨特的效用。

從變動的時代縮影到殘酷的人生,在層層疊疊的堆砌下,那股潮濕酸腐的憂傷氣味飄散出來了,那種一路退守卻仍緊抓住尊嚴底限的悲哀人性也浮現出來,而費南度路璜和瑪麗莎帕哈迪絲的完美表演,也精確地被鏡頭掌握住了,於是,這個僅只專注於一對貧窮老夫婦的故事,也有了紮實的情感內涵。

吉勒摩葛尼洛的攝影,讓殘破的屋舍、泥濘的街道也能散放出光芒,大衛曼菲德的配樂,將整部影片推進一個沉溺哀傷的美麗情調中,費南度路璜和瑪麗莎帕哈迪絲爐火純青的演技,更讓每個段落都有著觸動人心的感染力,這出色的組合,讓一個簡單的故事,有著如詩一般的魔力。